魔界的人來得也稍晚了些。
半步金仙隕落的異象還未消散,就在伊夢愁回想方才那一幕,心海翻覆難寧之時,身後猛地傳來一陣宛若空氣撕裂般的波動。
遮天蔽日的血翼從半空中展開,鮮紅獨角在半空之中凝聚出凜冽發寒的光芒。釋冰痕從魔氣散蕩的缺口中踏出,帶著尾勾的凶殘尾巴嘭得一聲甩在地上。
頂峰魔將的半魔體,本身就帶有強烈的攻擊性。他血眸微抬,目光恰好見到眼前雪青道袍的女修,他挑了下眉,望了一眼遠處半步金仙隕落後散去的餘波,抵著牙根舔了舔,拋出一句:“你乾的?”
伊夢愁並非不認識他,魔界的頂峰魔將共有三位,其中有兩位是跟魔尊統一時代降生的,一男一女,其中的男性,就是眼前的血魔釋冰痕。
但他銷聲匿跡已久,伊夢愁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在這一刻見到他。她腦海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一絲什麼,突然記起寒淵魔君細究起來,也屬於魔族的一份子。
但魔族的純血一般都是複姓、單字都是非常少見的姓氏,其中並沒有姓江的一支。而也正因如此,許多人都覺得寒淵魔君不是純血魔族,我行我素,不為魔界效力,與魔將的實力自然也無從論起。
伊夢愁按住腰間的軟鞭百花殺,她掌心握得出汗,表麵上卻雲淡風輕:“貧道不過是恰好經過。”
釋冰痕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幾眼,還未說什麼,就聽到身後冷寂的女聲響起。
“囉嗦什麼?”
隨著這聲音落下,伊夢愁才發覺在釋冰痕血翼後的陰影中,緩慢地走出了一個戴著白色鷹隼麵具的女性,她有一對結了冰的深藍色眼珠。
這個女魔頭雖然是人形,但帶給人的威脅感,絲毫不比旁邊的釋冰痕差。
“殺氣彆這麼重嘛。”釋冰痕笑眯眯地道。“我看咱們心肝兒是沒出什麼事,他那麼鬨騰的魔,還真能讓人給困住了?”
女魔頭公儀顏麵無表情,冷著臉道:“他要是有什麼事,我把你腦袋擰下來。”
釋冰痕摸了摸腦殼,道:“那我得花十五天再長回來了。”
公儀顏說話時語氣簡單輕鬆,但目光卻一直盯著眼前的伊夢愁,似乎將她的形象跟印象中的某個人重合了起來。
“蓬萊上院的……無憂仙君?”
“你不是見過她嗎?”釋冰痕遺憾道,“如果不是避免過多插手,我還真想把欺負過咱家孩子的癩蛤丨蟆收拾一頓。”
他們兩人在妖界守著龍君守了太久,中途雖然間接知道了很多小寒的事情,但終究沒有親自照顧,親身保護,終歸是有一些遺憾。
公儀顏盯著她,語調冷酷:“這不算是過多插手吧。”
釋冰痕:“嗯?”
就在紅衣大魔反問這一個音節的檔口,身旁的女魔頭早已飛身上前,一把細而鋒銳的雪白長刀鏘然拔出,與半空中甩出的軟鞭啪地糾纏在了一起,發出嘶啦刺耳的火花炸開聲。
釋冰痕根本就沒有阻攔的時間,他愣了一下,見到公儀顏已經跟伊夢愁過了十幾招,他遲疑了一下自己要不要製止,身後晚兩人一步到來的其他魔族終於也跟了上來。
他也就遲疑這麼一瞬間的時候,身後的魔族一沒看見小少主,二也沒見到那個據說要犯下滔天惡業的墮魔佛子,隻見到公儀將軍跟一個女道你來我往地乾架。
這還得了!
釋冰痕身側的魔族一哄而上,根本沒注意到釋將軍為什麼沒衝上去。紅衣大魔呆了一刹,心說這叫一個什麼事兒,這群憨憨還攔不住了?
整個魔族隻有他一個有理智。釋冰痕搖了搖頭,背著手毫無同情心地旁觀,點評同僚近來的修為有沒有上漲。
而在另一邊,伊夢愁要應對公儀顏的長刀已顯得力有不逮,而隨後的諸多魔族一齊圍繞而來,更讓人左右支絀,毫無還手之力。
戴著鷹隼麵具的魔將反手抽刀,力道重得驚人,撕破與勾纏過來的軟鞭僵持的局麵,刃鋒如雪地橫推過來。
伊夢愁的百花殺根本纏不住這把長刀,被一把摜進山崖之上,塵土與碎裂的泥沙四散墜落。她的脊骨都被震出裂痕,眼前僅剩下這一抹雪色刀鋒。
就在公儀顏的刀刃幾乎要刺穿伊夢愁的眼眶時,一道輕柔而纖薄的佛光籠罩而來。
公儀顏抬起頭,目光發寒地看了過去。
慧劍菩薩不知看了多久。
女魔頭低下頭,半點麵子都沒給,手中的刀刃死死地切破這層薄如蟬翼的佛光法罩,就在切割的這個空檔兒,伊夢愁從刀刃的落點向側麵滾開幾寸。
長刀劈碎山石。公儀顏轉腕收勢,長刀反手立在身後。她稍稍抬眼,看向半空中的明淨禪師。
“菩薩。”她唇鋒微動,聲音的溫度降至冰點,“我要殺了她。”
“公儀施主,殺心太熾,並非正途。”對方道,“江仙尊曾說過你的業障阻礙在何處,江前輩的擔憂,正應在你的不改之上,當年……”
“我不聽當年,也不怕業障!”
就在此言落下的刹那,那把為魔界戰四方、屠戮無數性命的長刀一聲低鳴,隨著公儀顏衝上去的瞬間,顯出一縷殺意濃鬱的血芒。
四周將戰局團團圍住的魔族共同停手——此戰已到了旁人無法插手的地步,倘若有人此刻上前,不是幫她,而是在挑釁公儀將軍的威嚴。
隨著兩人的對話進行,釋冰痕心裡猛地一突,知道公儀顏不僅把江遠寒當眼珠子疼,還猶為不許人提起當年。她這脾氣可一點兒都沒變好,就是半步金仙也敢不給麵子。
夜色覆蓋,雪鷹在菩薩肩頭道:“看來是沒得救了。”
明淨微笑不語,搖了搖頭。
伊夢愁雖說跟公儀顏境界接近,但畢竟無法敵得過老牌魔將,且對方的殺戮技巧與種族天賦都比她要強太多了。她在刀光之下負傷,氣息被魔氣衝擊得一塌糊塗,道蘊溢散,整個人從半空中墜了下去。
公儀顏徒手攥住對方的軟鞭,追下去時,一腳踩在伊夢愁的胸口上。
無憂仙君滿口鮮血,轉頭吐了出去,她從唇瓣血紅,字句沙啞地道:“你是他的什麼人?”
女魔頭懶得回應她。
就在刀鋒即將落下的瞬間,伊夢愁直視著她,眼眸一瞬不眨地道:“這是仗勢欺人嗎?”
公儀顏挑了下唇,這種不走心的笑仿佛是讓自己不那麼像個殺戮機器,她無波無瀾地道:“欺負你,怎麼了。”
“我跟林暮舟不是一路人。”伊夢愁的聲音嘶啞中混雜著喘息,“江遠寒也不喜歡濫殺無辜的人吧。”
她把公儀顏誤當成了對那個小瘋子同樣惦記的對象,她實在想不到寒淵魔君跟他們之間的關係。魔族王脈的姓氏一直都是複姓。
公儀顏的刀停了一刹,她深藍冰涼的瞳孔驟然發暗,露出一個極冷的笑。
“我現在殺了你,他會知道麼。”她道,“無辜,你也配叫無辜?”
就在伊夢愁都覺得自己命絕於此之時,公儀顏送下去的手腕被另一隻手猛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