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叢之?中,就隻有小少主素淨的衣衫,還有他腰間垂落在叢中的青翠平安扣。
次日清晨,三?人繼續往北而行,仿佛昨晚的醉酒與交談都隻是一種不需記住的夢境一般。之?後又如此平靜祥和地過了?數日,就在蘇見微計算著日子,想著要跟小寒辭行之?前,意外總比計劃要來得更快一步。
其實蘇見微在那天之?後就想著辭行了?,隻不過私心作祟,看一眼少一眼,明明知道?天南海北雖遠,仍有機會再見,可她還是忍不住拖延,一天天地拖延下去。可等到她終於?覺悟分離的意義,想要給?自己掙脫旋渦的機會、給?小寒一個自由呼吸的空間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仍舊是一間破廟,是山村野地裡唯一的一間可以暫且停歇的地方?,廟裡供奉的法像已經模糊,很難辨彆出那是什麼。
江遠寒生火的檔口,另外兩人全?都不在,不知道?去做什麼了?。他伸手不遠不近地挨著火堆,心裡有一種奇特而不安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林暮舟踏入廟門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天際烏雲蓋頂,似乎今夜是要有雨的。悶悶的雷聲在很遠處翻滾。
林暮舟的身影逆著月光,影子在地上?勾勒拖長,像是烏黑而龐大的獸,或是沉澱下來的惡鬼。
江遠寒抬眸看了?他一眼:“小蘇呢?”
他記得兩人是一起出去的,好像是誰有什麼事要交代?。
林暮舟沒有回應這句話,而是一步步行來,低下身停在他麵前,微笑低聲道?:“她有話要跟你說,你去聽嗎?”
江遠寒愣
了?一下:“什麼話?不能回來說嗎?”
“是驚喜。”林暮舟從容道?,“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五年整。”
江遠寒對這種驚喜之?類的儀式感並無想法,但也不會對女孩子心裡的儀式感有什麼抵觸,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衫,道?:“好,那走吧。”
可林暮舟沒有讓開的意思,他抬起手,將一塊黑色的綢緞覆蓋在江遠寒的眼前,密不透光的烏黑遮去他眼前的一切場景,隻能聽到林暮舟輕柔的聲音:“驚喜是要一點點發現?的。”
江遠寒從未有過如此的不安,但他仍舊不清楚這種不安和慌亂的源頭,隻是沉默不語地被林暮舟拉住手——小少主不喜歡被他拉手,又轉動了?一下手腕,仔細調整位置,讓他隻碰到自己的袖子。
這一點,林暮舟雖然發覺,但並不在意。
烏雲沉積得太厚,仿佛下一刻就會突然掉下來一般。江遠寒隨著他的步伐前行,走了?大概十分鐘,停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他嗅到淡淡的血腥氣。
江遠寒心裡一跳:“小蘇呢?你……”
林暮舟按住他的手。
江遠寒頃刻停下話語,嚴陣以待,他的手幾乎沒辦法掙開,被死死地攥著,探索著,去觸碰彆的東西……逐漸地,碰到溫熱的肌膚。
還有肌膚之?上?溫熱的血液。
魔族最敏感的東西就是血。
“你……這是……”
連話語都失卻了?,江遠寒一點點地摸過去,他碰到紗質的袖擺,碰到細膩的肌膚,肌膚上?濕潤流淌的血液,還碰到把她鎖在什麼地方?的鏈子,碰到湧流的、豁開的傷口……就在胸前。
他連反應都很難做出了?。
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他陷入了?一種巨大的不敢相信之?中,但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朝著最恐怖的猜想滑落過去。
他的手開始有些抖了?,江遠寒一把按住她身後的牆壁,急促地呼吸了?幾下,手指一點點攏起:“林暮舟,這是誰?”
“你不感謝我一句麼。”對方?的聲音如同粘膩的液體般浮遊著貼近,“你不忍解決的麻煩,有我幫你。”
“我問?你這是誰!”
“其實她想說的話,我也想問?你。”林暮舟道?,
“你要不要跟我走一段路,去蓬萊上?院。”
江遠寒根本沒有聽他在說什麼,他想要扯下眼睛上?的絲綢,但根本就取不下來,而且在此時此刻,他連破口大罵、連歇斯底裡地質疑和瘋狂報複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覺得一陣陣的反胃,渾身都冷卻下來,冰涼的血液倒灌進心口,讓人想要嘔吐,覺得寒冷。
對方?的聲音如跗骨之?疽:“我的身份一直都沒有跟你說,你拒絕我不要緊,隻是不能答應像她這種……”似乎在此時斟酌了?一下用詞,“微末浮萍。”
江遠寒的每一根骨骼都沒有力?氣,他低下身,手指沾到的血液滴落在地麵上?。他碰到對方?身上?的針匣……百花宗的針匣裡都是飛針,在針匣掉落之?時,裡麵的飛針也跟著一同散落下來,裡麵有一部分飛針是江遠寒兩年前親手為?她淬的毒,此刻靜悄悄地躺在地上?。
蘇見微也靜悄悄的。
小少主頃刻之?間,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他畢生至如今,第一次遭受到這樣大的衝擊,而眼前展示給?他,讓他一點點摸到的屍體……此刻已是失去神魂的軀殼,隻徒留滿身鮮血。
林暮舟隨著他低下身:“不夠驚喜嗎?”
他抬起手,一點點地把小寒腦後的絲帶解開,輕聲道?:“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