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蒙蒙亮, 一大早的，知了猴兒就叫了起來。
陶麗華翻個身，整個人靠在丈夫的懷裡，唔噥一聲, 拽起枕巾蓋住了自己的耳朵, 繼續睡。容家棟感覺到媳婦兒靠過來的熱氣, 伸手將她環在了臂彎裡……
“啊！”一聲尖叫, 一下子驚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夫妻倆。
容家棟唔噥著開口：“這一大早的……”
最近怎麼總是有人一大早的尖叫！
他用手蓋住眼睛，深吸一口氣打算起來，陶麗華倒是拽下了枕巾，說：“我看看。”
她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細軟, 柔聲說：“你再歇會兒, 今天還要開車出遠門。”
她套上衣服來到窗口, 一掀開窗簾就看到樓下的人, 尖叫的人是熊寶的媽媽，而癱坐在她對麵的, 竟然是田杏，田杏整個人都帶著幾分狼狽, 雙目無神, 頭發半遮擋住了臉，坐在樓下的牆角。
這……
實話實說, 如果是陶麗華看見, 也是要害怕的。
陶麗華抻著脖子問：“怎麼了？啥事兒啊？”
熊寶媽媽還在拍胸慶幸呢，慶幸自己遇見的是人不是鬼, 真是要嚇出個好歹的。
熊寶媽媽：“我也不知道啊。”
她還嚇夠嗆呢！
她一早下來準備去上早班, 冷不丁一瞅就看到田杏了，真是嚇的三魂丟了七魄, 嗷的一嗓子就叫了出來，叫完了才看出來是田杏，她說：“田杏這也不知道咋了。”
陶麗華一聽，眼神閃了閃，說：“我下來。”
她匆匆扣衣服扣兒準備下樓，似乎想到了什麼，低聲問：“你告訴田杏了？”
容家棟此時也坐起來了，一點也不困了，他低聲：“我還沒說啊，這幾天蘇建業不是回來了嗎？我琢磨等他走了再說，信都準備好了。”
他趕緊爬起來，把自己寫好了的信封拿出來，說：“你看，我是打算今早偷偷塞到郵筒裡寄給她的。”
滿打滿算，他們才回來一周出點頭，又趕上蘇建業回來了，昨天才走。
容家棟是打算今天“告密”的。
陶麗華眉頭皺的緊緊地，說：“她可能已經知道了，我下樓看看去。”
容家棟：“臥槽。”
他講了一句臟話，趕緊說：“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陶麗華瞪他一眼，說：“你下去乾什麼？我們女人家一起好說話，你下去反而讓她為難，我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吧，也許不是這個事兒。”
陶麗華很快的下樓，一下來就看到熊寶媽媽帶著幾分著急，陶麗華：“你今天早班吧？”
熊寶媽媽點頭：“可不是嘛，我這著急上班……你看著她點，我就先走了。”
眼看有人盯著這邊，她真是一刻也不敢耽誤，很快的小跑兒走人。陶麗華來到牆根兒扶田杏，問：“田杏，你沒事兒吧？”
田杏沒言語，既不動也不說話。
陶麗華擔心的看她，說：“不管咋的，咱回家再說。”
她不想把事情鬨大，不是要給蘇建業留臉麵，是不想這事兒立刻傳到蘇萌的耳朵裡，小孩子那麼小，怕是受不住的。
隻是田杏一動不動，陶麗華還真有點拽不動。
正說著，容奶奶下來了，同時下來的還有樓上的王奶奶，江湖人稱王大娘，容奶奶的超級好盆友老夥伴。兩個老太太一到，陶麗華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倆人一左一右，架著就把田杏扶起來了。
田杏好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整個人都失神了。
“這是咋了啊？咋造成這樣了？”容奶奶看著田杏，有點心疼，要知道這閨女可是她看著長大的。
容奶奶：“走，先把她扶到咱家去。”
七月裡天氣已經熱了，早間雖然風涼點，可也是熱的，但是田杏的胳膊卻仿佛冰塊兒的一樣，冰的不行。幾個女人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田杏恐怕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杏兒啊，不管遇到啥事兒，都沒有過不起的坎兒，可彆這樣嚇人，你閨女要是看到你這樣，該是多擔心？”容奶奶好生的勸著。
田杏聽到閨女，好像突然就活過來，開始掉眼淚：“萌寶，我的萌寶……”
她眼淚越掉越多，咬牙切齒：“蘇建業那個王八蛋，連女兒都不考慮……”
陶麗華一聽就曉得，田杏知道了。
容奶奶王奶奶則是心裡咯噔一下，她們這樣的年紀，這個事兒也是見過不少了，哪裡還有什麼不曉得的？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怕是，蘇建業在外麵有人了。
容奶奶忿忿的罵了一句：“小王八犢子，就該給他那個切了！”
容奶奶這一句話仿佛一下子引爆了田杏心裡的痛苦，她眼淚流個不停，憤怒中透著恨意：“這個混蛋，這個混蛋在外麵有人了，他在家裡裝的跟什麼似的，我一點也沒看出來，我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啊。我看到他的證件落在家裡了，還顛顛兒的去給他送。誰知道，人家兩個倒是跟小夫妻一樣，手牽手一起去飯館兒吃飯，一起去看電影，還一起去湖邊看夕陽……”
她男人昨天回煤城的，走的時候忘記拿證件了，雖說現在坐車也不用看證件，但是田杏也怕平日裡工作中需要用得上，生怕耽誤了她男人的事兒，就直接下一班車去煤城給她男人送證件了。
臨走的時候她還想著，自己住一宿，正好也能給老蘇收拾一下屋子，早上再趕頭一班車回來上班。想的是那樣的好，可以誰曾想，一到她男人的宿舍，就看到他和一個年輕的女人手挽手一起鎖門出來，兩個人那個甜蜜勁兒啊。
她一路跟著他們，看他們做這個做那個……
“老蘇還叫她寶寶，嗬，他連自己閨女都不這麼叫，叫外麵一個女人寶寶……”
說到這裡，彆說田杏，陶麗華這樣的外人聽著都覺得真他娘的惡心。
她看著田杏憔悴難過的樣子，說：“走，咱們上樓。”
幾人扶著田杏一起上樓，王奶奶低聲：“還是去我家吧，你們家有孩子的……”
這種事兒，不好讓小孩子知道。
容奶奶和陶麗華對視一眼，想到了小雪寶是個小耳報神，她如果知道肯定是要跟小夥伴通風報信的，點頭應了。
王奶奶家跟田杏家是同一層，不過一大早的，蘇萌還在睡覺覺，不知道她媽媽已經回來了。田杏被扶到了沙發上，陶麗華蹲在田杏麵前，握住她的手，說：“我曉得你很難過的，既然難過，就大聲哭出來。”
田杏是個爽利的個性，從來都是風風火火，大聲說話大口吃飯大聲笑，但是這一次哭出來，她卻一直默默的流淚，隱忍又克製，仿佛是難過到了極點，反而發不出來了。
田杏搖頭，眼淚掉的更凶。
容奶奶氣的罵人：“這個王八犢子，一肚子花花腸子，看著像個人樣，背地裡乾這種缺德事兒。這一次不能這麼算了，你把他叫回來，這事兒必須有個說法。”
王奶奶：“對！”
她又問：“你昨天有沒有當麵拆穿他？”
田杏搖頭，她看到那些，人都要死過去了，最後竟然倉皇的坐上了回程的客車。這一路，她都不曉得自己想什麼，從車站一路走回來，卻不敢回家，生怕嚇到閨女。
她坐在樓下，這一坐就是一宿。
陶麗華輕聲：“那你想怎麼樣？”
田杏再次搖頭，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她捂住了頭，說：“我不知道……”
陶麗華輕輕的攬著田杏，安慰的拍著她的背，說：“不知道就不想，等你緩過來一些在想，不要為難自己……”
王奶奶提建議：“你讓他給你寫保證書，讓他保證跟那個女人斷了，再把他的工資都掐在手裡的，他手裡沒了錢，看還有哪個女人跟他！”
陶麗華抿著嘴，有點不讚同王大娘的建議，但是田杏想這麼樣，她也不知道，所以沒有發表意見，隻是依舊輕輕的拍著田杏的後背。
容奶奶呸了一聲，說：“這是個惡心的，虧了讀了那麼多數，簡直是讀到了狗肚子裡，狼心狗肺的玩意兒。”
這頭兒三個人都陪著田杏，那頭兒容家棟等了一會兒沒看媳婦兒回來，曉得八成是蘇建業的事情“發了”，他撇撇嘴，十分看不起蘇建業的所作所為。
要說起來，沒有田杏家，蘇建業能有今天？
蘇建業的父親和田杏的父親是戰友，後來蘇建業十三四歲的時候，父母不在了，爺奶偏心，叔伯對他不好，恨不能敲出骨髓占便宜，還是田杏父親把他領來了田家生活。
那個時候田杏父親退伍在廠裡做工人，田杏母親也在廠裡工作，雙職工呢。
這對夫妻可以說是把蘇建業養大了，還供他讀了大專，在分配的時候更是出力他爭取到了廠子裡。不然他還未必能分來呢。彆看他是大專生，但是他們機械廠的技術科，也不是什麼人想來就能來的。
後來他跟田杏也結了婚，生了蘇萌，再後老兩口接連病逝。
說句實在的，那也是田杏他們家厚道，不然就蘇建業這種情況，根本就是典型的倒插門兒了。可是就這，蘇建業還敢在外麵有人，可見人品真是不咋地。
容家棟都不用去聽田杏怎麼發現的，就在家裡呸呸呸！
容爺爺也起來了，看著兒子一直呸呸呸，說：“你這一大早的犯什麼病兒？”
容家棟理直氣壯：“我讓蘇建業惡心的。”
他吐槽：“你看，你們還總是讓我跟蘇建業學習，學他媽！學他做個負心漢嗎？惡心不！現在看，還是我的人品好。”
他真摯的感慨：“咱們這個樓裡的年輕小夥子，隻有我最像樣了，其他人，嘖，不行。”
容爺爺深深的看了兒子一眼，容家棟挺胸：“您看我，我也最好，您看看小孔，再看看蘇建業，都是什麼人啊！”
容爺爺挑眉：“你又知道蘇建業在外麵不妥？”
容家棟：“嗬，外麵有人了。”
他冷笑一聲，表達了自己的嫌棄。
他什麼不知道？
“你瞅著吧，田杏不能算了。”他們也好幾年同學鄰居了，多少也了解一點的。
“爸爸。”糯唧唧的小奶音響起。
容家棟回頭一看，就見閨女揉著眼睛趿拉鞋子推開門，站在門口，軟乎乎：“我起床了，早上吃什麼呀。”
容家棟一秒變臉，立刻眉眼都是笑，說：“小雪寶想吃什麼啊？”
雪寶甜滋滋的笑：“想吃小油條。”
昨天吃了一根，沒有吃夠。
容家棟：“那爸爸……”
“爺爺去買！”容爺爺很果斷：“我去。”
小姑娘仰著小臉兒：“爺爺真好。”
容爺爺一秒驕傲，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得意的笑，說：“爺爺這就去給雪寶買，還買糖餅好不好？”
雪寶高興的拍巴掌：“好，要吃糖餅。”
容爺爺喜氣洋洋的拎著小錢包出門，容家棟領著閨女洗臉，小姑娘疑惑的左右看看，問：“媽媽和奶奶呢？”
平時的早上，家裡都是媽媽和奶奶的“天下”。
小雪寶睜大眼：“她們呐？”
容家棟：“他們去樓上你王奶奶家了，等一會兒爸爸送你上學好不好？”
雪寶歪頭問：“奶奶不送我嗎？”
容家棟：“奶奶有事情啊，雪寶不想讓爸爸送嗎？爸爸今天可要出差了，要好幾天才能回來呢。難得跟小雪寶在一起多待一會兒，小雪寶竟然不喜歡嗎？”
容家棟做出失落的樣子，雪寶立刻：“喜歡，我喜歡爸爸的。”
她清脆的說：“那就爸爸送我去幼兒園啦。”
說到這裡，小丫頭想起了樓上的小夥伴，趕緊說：“爸爸昨晚答應要給萌寶和甜寶送早飯的。”
她看著爸爸，意思很明顯，爺爺買的小油條不夠，怎麼辦？
小丫頭著急了，說：“我們快追上爺爺。”
容家棟趕緊安撫小雪寶，說：“彆急彆急，你爺爺會買很多的，放心，肯定夠吃。”
雪寶：“真的嗎？”
容家棟：“當然是真的，我們一起去樓上找萌寶甜寶下來好不好？”
雪寶：“好的哇。”
小姑娘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兒，又說：“以後，我也跟她們一起住，好不好？”
她歪著頭看爸爸，雖然這次不行，但是還要爭取下次呢。
容家棟：“爸爸不放心我寶啊。”
雪寶鼓著臉蛋兒，容家棟伸手一戳，雪寶就噗出一口氣。
小雪寶自己沒忍住，笑了出來，說：“爸爸乾什麼呀，人家正生氣呢，都氣不起來了。”
容家棟：“那雪寶就不氣啊。”
倆人來到樓上，咚咚敲門，很快的，就看一個小女娃出來開門，容家棟隻看了一眼就差點又“臥槽”，不過就在脫口而出之際咽了回去，麵前可是小孩子呢，說：“萌寶，你昨晚乾啥了……”
這黑眼圈明顯成這樣，這小孩兒昨晚肯定是沒怎麼睡好啊。
他皺眉：“你們兩個一起住是害怕了吧？怎麼不叫叔叔嬸嬸啊？你看這黑眼圈兒，今天哪有精神上幼兒園。”
蘇萌搖頭：“不是的。”
小朋友一字一板的很有條理呢：“不是害怕，我們不害怕的，我們聊天聊得晚了點。”
容家棟：“……”
晚？
這是得多晚？
這小孩兒爸爸媽媽不在家，她倒是能折騰。
也就是一秒，容家棟就確定，自己堅決不讓他們家小雪寶過來住，小孩兒湊在一起，那肯定是在一起玩的興奮不想睡覺。小人兒那麼小，身體哪裡扛得住？
看眼前的小豆丁就知道了，你瞅瞅這個黑眼圈，沒眼看。
“甜寶呢？還在睡嗎？你們如果洗漱好了就來叔叔家，跟雪寶一起吃早飯。”
雪寶點頭，雀躍的邀請：“來嘛來嘛，我爺爺買小油條，還買糖餅哦。”
萌寶：“好。”
她看了一眼對麵門，回頭叫：“甜寶甜寶，來吃飯。”
甜寶也頂著黑眼圈出來。
雪寶輕輕說：“你們今天，有點像大熊腦哦。”
三個小孩兒跟著容家棟下樓，此時容爺爺也買早點回來了，果然不是隻買了一點。
雪寶驚訝的看著爸爸，容家棟衝著她挑眉笑，小丫頭小臉兒粉嘟嘟的，說：“爸爸有點厲害。”
竟然都能猜到哦。
容爺爺看著兩個黑眼圈小女孩兒，說：“這小孩兒就得有大人管著，你瞅瞅這大黑眼圈子……”
孔甜甜：“……”
蘇萌：心不在焉。
容爺爺給容家棟使了一個眼色，容家棟攤了攤手：“？？？”
他沒跟蘇萌說什麼啊。
這個時候，小蘇萌突然抬頭，說：“我吃飽了，甜寶，雪寶，你們今天幫我請假，我要陪我媽媽，不能去幼兒園了。”
小蘇萌從椅子上滑下來，說：“我知道我媽媽回來了。”
說完，咚咚咚的跑上樓。
容家棟瞠目結舌：“現在小孩兒都這麼聰明了嗎？”
雪寶啥也不懂，在一旁說：“現在的小孩兒就是這麼聰明。”
容家棟：“……”
他家單純的小妞妞哦。
單純小妞兒雪寶什麼也不懂，雪寶咬著小油條，認認真真提醒自己：“要給萌寶請假的。”
突然間，雪寶好像想到了什麼，看向了甜寶，問：“甜寶，你之前說要搞事情……”
她都記得哦。
孔甜甜：“成功了哦，我昨天就去找王副廠長了，以後我就生活費了。”
雪寶天真的問：“是有錢買肉肉吃了嗎？”
孔甜甜點頭：“是的呀。”
雪寶立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說：“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