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星係最邊緣的廢棄星。
所謂廢棄星,是連星網上最全地圖都顯示不了名稱的星球。隻是被居住在上麵的人稱呼一句“血月”,一開始是外來者這麼叫,後來叫得人多了,漸漸成了它的名字。是因為其地質特殊,遠遠在飛船上觀望時,整個星球都呈現一種血紅色,像是尚未踏入星際時代時,人類傳言中那輪血色的明月。
當年的開拓者還以為這星球上有什麼特彆的礦物,甚至引發了一輪搶奪。不過,之後的事實證明,它隻是顏色特彆而已,並沒有什麼寶藏。花費了高價搶奪到開采權的礦主氣得發瘋,連聯盟統查星球時都沒有把它上報,隻恨不得將這次失敗從自己的人生中抹去。
連星球都沒有名字,其上的居民更是聯盟的邊緣人物。
不過,血月上大多數人都對此沒什麼不滿,他們中的不少甚至巴不得聯盟將他們完全遺忘。
——比如說,逃竄至此的聯盟逃犯。
這種因為種種原因、未能被聯盟錄入的無名星成了他們的溫床,他們在此生根發芽,互相吞噬壯大。
而對於星球的普通居民來說,住在這種危險地方,再小心也不為過,最好的選擇是天黑之後不要出門。
但是人生中總會遇到一些意外。
夜色已深,籠罩在這座廢棄星外的人造大氣層早就失去了模擬月光的功能。到了晚間,除了路邊幾隻年久失修的燈管閃爍地亮著極不自然、甚至還有些陰森泛綠的光外,其餘地方一片黑暗。
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影正在其中緩步前行,不過那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顯出這孩子並不是遊走於夜間的掠食者,而是一心想把自己偽裝成獵手以期逃過一劫的獵物。
但是在真正的作惡者眼中,這偽裝太過拙劣,簡直像是將黑色布料披在身上就假裝是狼的小羊羔。
他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遠遠看著這處,唇邊咧開一抹血腥的微笑。
男人摸著手中剛剛拿到的光刃,挽了個漂亮的刀花。
剛到手的新武器,他正打算試試威力,正好碰見有小羊羔撞上來。
“感謝吧。”他愉悅地低喃著。
好像能被他用來嘗試新武器是一種怎樣的榮耀一般。
他也卻是如此認為的。
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就算是孩子也有鮮明的危機感。
在那道光刃逼近的時候,男孩猛地一個側身、往旁邊一躲,身後路燈的燈柱就像是豆腐一樣被一切兩半,地麵上落下幾滴高溫熔斷的液體。
男孩躲過了致命的脖頸,卻在下意識做出保護姿態的手臂上添了一道焦痕,皮肉被炙烤的焦味在這空間蔓延,唯一的那點燈光早在燈柱上能源線路被切斷時徹底熄滅,男孩眼前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絕望洶湧而來,四肢不自抑地打著顫,他知道自己改趕緊逃走,那是那可怖的氣息籠罩,從腦中下達的指令似乎被斷絕。
他隻能聽見自己牙關打顫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裡如此分明。
男人似乎很欣賞獵物垂死掙紮的姿態,沒有立刻動手。
孩子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預想中的疼痛。
直到、他聽見……
一聲悶哼之後,壓抑痛苦的嚎叫。
——或者這是他自己發出的?
男孩混亂地想著,極致都恐懼讓他的意識都有點脫離身體。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並非如此。
視野中多了一點亮色,好像有人提著燈走近。
在這種地方的夜裡,帶著燈在外麵走的簡直是活靶子。
能這麼乾的不是傻子,就是強者。
而傻子往往活不過一晚上。
男孩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他連呼吸都帶著驚恐的顫抖,絲毫不敢把視線往上瞥,隻死死盯著地下。
如此一來,他便看見,方才那隻將他逼至絕境的男人正渾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對著他的五官扭曲變形,不隻是鼻涕還是眼淚在臉上糊了一道道濕漉漉的痕跡。
男孩被倒吸進來的冷氣嗆了一口,卻死死壓抑住咳聲。
來人救了他?
廢棄星的孩子不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他更相信,找上來的是地上這男人的仇家。
那他們……
或許沒有功夫管他
意識到這一點後,男孩幾乎停擺的心臟忽又劇烈地跳了起來,他死死咬住下唇,壓抑住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
在“原地不動”和“趁機逃跑”這兩個選項中,他並沒有多猶豫就選擇了後者。
男孩一點也不敢保證,在兩人解決完個人恩怨後,會不會順手捏死旁邊一隻小蟲子。
莫名的畏懼讓他不敢抬頭去窺來人的模樣,方才的恐懼還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他不知視線對上之後,自己是否還有逃跑的勇氣。他隻牢牢鎖定地麵上沒有遮擋的通路,以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拚命地向那個方向奔去。
好在他賭對了,兩人都沒有理會一隻小蟲子的意思,任由他逃竄了出去。
隻是經過轉角時,本該繼續往前跑的男孩卻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頭。
一片黑暗中,那人身周的並不明亮的燈光像是帶著融融暖意,染著那金發都像是帶著太陽一般的光澤。他身上淺色的大衣被他撐起挺拔的廓形,他隻隨意站著,但好像他連站姿都透出與眾不同來,男孩卻不知怎麼形容,就像是在星網上看見的那些大人物突然跑出來一樣。
這道身影和周圍的環境存在一種奇異割裂感,如同他手中的燈光一樣、同這片黑暗的街道不入。
是來救他的吧?
先前一閃而過被迅速淹沒的想法又咕嘟嘟地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