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的久久沉默, 讓少年以為他對這個分成還不滿意。
柴諸隻沉吟了半個呼吸不到,就立刻改口,“四六、四六, 你六我四。”
見楚路依舊沉默, 他這次咬了咬牙,終於露出點肉痛的表情, “三七也行,但是你得保證,你以後賣的畫, 必須掛在我柴家名下。”
“柴”這個姓氏讓楚路多看了他一眼,沒從相貌上找出什麼痕跡,卻對上一雙巴巴看來的狗狗眼。
楚路:“……”
他終於沒再沉默,開口拒絕道:“我很少作畫。”
柴諸眼睛一亮,脫口而出, “那不是更好?”
物以稀為貴, 少好啊、越少越容易賣出高價。
楚路淡淡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像是一盆涼水從頭頂上澆下來,柴諸總算從情緒上頭的境地冷靜下來,意識到對方這話是拒絕。
雖然說得委婉,但是根本沒有任何餘地。
柴諸很是消沉了會兒。
過了一陣兒, 又小心翼翼把那張畫捧到楚路跟前, “那起碼……”把手裡這張重新畫了。
楚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於是柴諸懂了。
——還是拒絕。
柴諸沮喪地在旁邊蹲了一會兒, 聽著外麵嘶喊聲, 倒也沒跟之前那樣小鵪鶉似的縮在角落裡, 反倒是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模樣。
楚路看了他一眼, 沒多說什麼。
要真是他想的那個“柴”, 對方這表現才正常。
*
外麵兵刃交接聲越來越明顯,被關在屋子裡的人都忍不住帶著恐懼竊竊私語起來。
楚路卻仍舊不動如山地坐在剛才滑落的牆角。
柴諸沒忍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他其實從這人一進來就好奇了,隻不過礙於種種原因沒一開始就上前搭話。
他本來想著這一屋裡麵就他們兩個年紀相當,早晚都能混熟,卻沒想對方壓根兒就不走尋常路。
被教訓的長臉男人那事兒之後,屋裡的人就更躲著他了。
這涇渭分明的,柴諸就更不好過去了。
但是實際上,對於楚路的做法,柴諸隻恨不得拍著巴掌叫句好。
“牛頭”“馬麵”在惠州一帶惡名昭彰,說是做生意的,其實也跟土匪差不多,稱得上一句鬼見愁了。這會兒“馬麵”自個兒落到山匪手裡,也算是天道好輪回。
柴諸偷偷瞄了好一會兒,見對方依舊毫無動靜。
他沒忍住,又期期艾艾地湊到楚路跟前,壓低聲音小聲問:“現在寨裡這亂子……真是你乾的?”
楚路偏頭看了他一眼,少年人臉龐還帶點圓潤,明明臉上身上都臟兮兮的,偏偏目光明亮。好像這會兒不是被土匪抓起來,而是在哪兒和同伴滾了一身泥,最大的憂慮也就是到家之後被長輩教訓一頓。
不得不說,在一群戰戰兢兢的中年人襯托下,少年這模樣還挺討喜的。
楚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我可沒出去過。”
柴諸聽後卻忍不住往下撇嘴,他都這麼真誠了,這人說話還這麼給人下套。
——沒出去過也不意味沒乾。
這叫什麼?
挑撥離間?暗中作梗?
哦哦、不對,他們才是一邊的。
該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柴諸越看越覺得旁邊這人不是一般人。
他到底是被自己姨母帶在身邊走南闖北過的,雖然還遠沒到能獨挑大梁的時候,但於識人之道上也有一套自己的本領。
他打從一開始就看出來,這可不是什麼富商家的孩子。
應該是官宦人家出身,還不是普通的官宦。
他琢磨了幾個姓氏:姓王姓蕭還是姓謝?反正就脫不開這幾家。
要不是年紀對不上,他都要以為眼前這個人是那位名動一時的蕭家子蕭奉珪了。
其實這些山匪對挑人質也很有一手,平民榨不出什麼油水來,不值當浪費糧食養著,就連去打劫他們都嫌浪費人手,而官宦人家他們也不敢正麵對上,怕一個不慎引得朝廷來圍剿。
於是倒黴的隻能是來往諸州家中略有些薄財的走商。
幸而這些山匪也有“道義”在,隻要繳足了贖身費、過路費,將他們的標識露出來,下次便能順順當當地通過,絕無阻攔。
柴家作為大衍有名的巨賈,行走九州四海、自然早就打通了□□白道的關係。
隻是柴諸這次去京城,卻不是頂著柴家的名頭,也沒有押運什麼貨物,就帶了一個老仆,輕車簡從,本不想引人注意,但沒想到就這也能被劫。
柴家自然不差這點贖金的,但柴諸可不敢賭,對方把柴家的繼承人握到手裡,是選堅持道義,還是拚著名聲不要了、敲一竹杠狠的。
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