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權佞17(1 / 2)

其實, 柴諸兩個猜測都不對。

潞州府衙可沒有“謊報災情”。

潞州知州為了自己頭頂上那頂官帽,倒是想瞞。但這位知州平日做人不厚道,得罪的人實在太多, 想讓他下台的比比皆是。他倒是乖覺, 眼見著瞞不住,比起讓政敵添油加醋捅到禦前, 他還是選擇主動自曝,好歹求個活路。

霍丞相也不是“沒拿那麼多”。

——他是都吞了。

鴻順這個年號寓意好,但是那幾年可一點也不“順”, 各地天災不斷、**也屢有。

雖然僖帝是個不管事兒的,但上了案頭的折子,他也會下旨撥銀子去。畢竟他這個皇帝當得再怎麼不走心,也不想成個亡國之君。

隻不過,那時候的大衍朝堂, 渾的可不隻是皇帝一人。整個朝廷都是同一個德行, 這撥下去的銀子層層剝削,甚至到了最後,每一級拿多少、都有了約定俗成的慣例,油水到最底下一層正正好瓜分個乾淨——鬨一次災,他們跟著發一次財。

霍相這事兒之所以被揭出來, 是因為他不講“規矩”。

霍丞相當年可是朝廷上的第一人, 這盤剝油水自然是最打頭的那一層, 按照“規矩”, 這位本就是得挑著最大頭最好的來。但是這人實在是心狠手黑, 上來直接囫圇吞了, 隻給底下留層油皮兒。

但奈何霍相實在勢大, 底下怨聲載道, 卻不敢說什麼。

誰叫這位最得僖帝愛重呢?

因為這個,暗地裡咒罵、背後紮小人兒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楚路著實不在意那些,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比起彆的麻煩事來,楚路其實覺得這環節挺好的,既穩了他大奸臣大貪官的人設,又有了去賑災的銀糧。

當然,要是沒災沒害的就更好了。

係統稱呼宿主這行為叫【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楚路覺得這實在不太對,畢竟這法子一開始還好,但等災一年年鬨、國庫銀子也一年年的少,最後全指著他這“中間商”貼補,簡直是慘絕人寰,就是他有再多來錢的路子也扛不住這麼造的。

於是在朝臣的眼裡,這位霍相真是心一年比一年黑、手一年比一年狠。

終於,等新帝上台,稍微透了點意思,底下自然有人為“新主”分憂解難。

這些人估摸著也沒想著要讓霍相倒台,隻是被盤剝得久了,想暗戳戳給他添點麻煩。

也有那麼一兩個打著主意,萬一能借此得了新帝愛重,成了新朝的霍相第二,那豈不是做夢都能笑醒?

結果誰也不曾想,你添一分我加一毫,最後竟能鬨出這麼大罪狀。

這位新帝也是個狠人,先帝的靈柩還擱在靈堂呢,竟然直接拿人下了獄。

頂上的大樹一翻,樹下的猢猻這才急了。

說起來也可笑,給霍丞相羅織罪狀的是這群人,等人真下了獄,幫忙奔走活動的還是同一批人。

這下子可到好,跟串好的手串兒似的,都不必費心去找,直接提溜著頭兒全扯出來了。這些人裡麵有不少直到出事兒前,還想著把牢裡那個領頭的救出來,重新求個庇護呢。

楚·一心求死·隻想趕緊滾蛋·路:……

還真是辛苦他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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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柴諸遲疑了一下,似乎也覺得自己先前的話沒什麼說服力,頓了頓又道:“鴻順八年的覃州布施……雖然說是為了收攏人心,但也確確實實救了不少人命。”

“至於那傳聞裡的,粥裡還雜著給馬吃的糠料,”柴諸頓了頓,搖頭苦笑,“災年之下,就連樹皮草根都有人啃,餓極了連觀音土都吃。命都保不住了,誰會在意這些?若真是將粟米換成糠,還能多救幾人呢……”

“……”

“…………”

“傳聞霍相貪墨聖旨中興辦書院的銀子。”

“我也曾去過那些書院,雖然在那些人口中被稱為破屋棚子,裡麵的藏書寥寥,先生更是周遭隨意聘的夫子……但於寒門而言,這實在是求都求不得的好事。”

正是去看過,所以柴諸才覺得,霍丞相興許是刻意把書院修成這樣。

雖是看起來破破爛爛,但是多少能遮風避雨;飯食清淡無味,卻能飽腹;書院中的藏書在世家眼中隻是寥寥,但卻也是經史子集齊備;聘來的夫子雖不是有名氣的大儒,卻也才學紮實,足夠指點學子……

也就是因為這種種原因,這個本來修建給世家貴族的書院,最後成了寒門弟子心中聖堂:有一容身之所又有飽腹之食、藏書可隨意借閱、又有師長指點。

——這確實是他們做夢也都想去的地方。

……

…………

一樁樁一件件,柴諸一一道來。

他漸漸也沒了最開始說起的那份拘謹,連說話的聲調都流暢起來。

那些懷疑、猜測、還有被擔於心頭的重量無法以蒼白的語言描述,柴諸也不想隻以言語輕慢。

他想……既為人子,或許霍言更想親眼去看看、親自去見證他父親的那些行為背後的真正意義。

楚路卻並不知道柴諸這點小心思,他一開始還緊繃著神經,但是聽著聽著,原本微鎖的眉頭卻放鬆下來、神情也一點點緩和。

柴諸口中的這些內容,隻是一些毫無根據的猜想懷疑罷了。

也正如他所說的,在霍丞相被定死了貪官國賊大奸臣的說法下,有誰敢在外麵隨便說這些話,那估摸著真得被人爛菜葉子臭雞蛋招呼,恐怕都不必送官,直接就被當街拳打腳踢活生生淩虐至死了。

楚路看著對麵的少年說話時那倔強堅持的神情,又忍不住帶了點笑。

大抵也隻有這種家世不錯、沒吃過什麼苦的少年人才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親切美好,願意將所有的事情都向最好的方向去想;這種堅持和全世界都對立的想法,也隻有沒經曆過生活毒打的少年人才能做出來……

災害連年、民不聊生,這樣成長起來的少年又能有幾個呢?而他們之中,又有多少能如柴諸這樣敏銳細致,甚至帶著些天然準確的直覺?

或許連五指之數都沒有。

楚路鬆了口氣,再看柴諸時,大抵明白了柴襄錦選擇繼承人的原因。

這孩子的敏銳實在令人驚愕,甚至都可以被歸為天賦的範疇。

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