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人與牧燕燕印象中的江叔叔實在差距太大, 她不由乾笑了一聲,試圖強行解釋,“畢竟是幻境”, 阮嫦也神情恍惚地應和著。
沈鏡之轉頭看了兩眼拒絕接受現實的師妹,決定還是保持沉默。
然而,在接下來的幻象中,他們接連看見——
雲音閣柔婉清雅的大長老, 素指撥弦, 身周魔修血濺三尺。她單手抱琴往前, 所過之處、身側具是殘肢。
曾經有幸聽過這位大長老彈琴、至今仍對那琴音念念不忘的三人:“……”
突然覺得後頸一陣一陣的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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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穀濟世救人美名傳遍修真界的仁杞道君,他袖袍翻動間, 周遭魔修一個個倒下,轉瞬之間便腐化為一堆枯骨,骨頭黑得發亮。
因幼時體弱, 曾被師尊送到百草穀療養、還被這位仁杞道君哄著吃過糖的阮嫦:“……”
她臉上一貫溫柔的笑有點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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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一貫沒有正形、愛跟弟子打成一團的承宣道君, 這時正麵無表情踏火而來,留下一具具焦屍;
酒量極差還愛貪杯、經常醉得一塌糊塗被門下弟子撿回宗門的無相真人,青年抬手掐決、刹那間地陷山崩;
在太華宗大典之上, 存在感稀薄到甚至被接引弟子遺漏的拂遙門門主, 在這戰場之上宛若鬼魅、每次現身必定帶走一個魔修;
……
…………
太華宗三人看著此方戰場上的諸多前輩, 眼神越發虛幻。
等到他們終於看見了與現在一般無二的遙川劍尊, 竟然還有點恍惚。
也不能說一模一樣……
幻象中的遙川劍尊遠比現在所見要鋒銳得多, 整個人宛如一把無鞘的利劍, 讓人看見便生出些被刺傷的錯覺。而他們平日所見劍尊, 雖然也是積威甚重、亦讓人畏懼,但鋒芒卻如斂鞘中,並未像幻象中的這般外露。
其中猶以沈鏡之感觸最深, 他忍不住將手搭到劍柄上摩挲了兩下,往幻境外走的腳步稍止。他身後另外三人亦隨之停駐。
雖早就知曉修真界那些早已成名的前輩也有少年肆意、風華萬丈的時候,但是他們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目睹那些早已收斂鋒芒的前輩當年銳意。
牧燕燕忍不住扯了扯沈鏡之的袖子,期期艾艾,“師兄……這幻境現在背後又無人操控……”
這話暗示非常明顯了,她顯然想在裡麵多呆一陣兒。
沈鏡之輕皺了皺眉,他本來打算要說什麼,開口之際卻臉色驟變,長劍出鞘、厲聲喝道:“誰?!”
劍鋒所指處,一個少年輕巧躍出。
他麵目五官都像被罩了一層薄霧,朦朧得看不清楚。
少年輕飄飄笑道:“啊呀,竟然被發現了……”
說是“竟然”,但語氣裡卻絲毫沒有驚訝的意思。
他似乎有些為難,“如果我說,在下就是碰巧路過,那……閣下能放在下一條生路麼?”
回應他的是一道再淩厲不過的斬擊。
少年胸前霎時出現一道血痕,鮮血噴濺,他身體搖晃了兩下,往後倒去。
牧燕燕忍不住低聲“啊”了一聲,沒想到自家師兄出手這麼突然,但是總歸是解決了。她正鬆了口氣,卻見倒下的那個少年身形一陣模糊,再看時已經變成了幻境中的一位魔修。
另一道鏗鏘聲在耳邊響起,沈鏡之執劍擋在樓空魚身前。
而劍身和匕首相接,本來空無一人的地方,那少年的身形緩緩顯露出。
他似乎看了一眼後麵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樓空魚,意識到什麼,低低“呿”了一聲,旋即毫不糾纏地往後退去。
沈鏡之卻從剛才那交手中察覺到異樣,神色冷下,他寒聲道:“魔修。”
再次在數步之遠的地方顯出身形的少年卻混不在意地笑了,“彆那麼見外麼,盟誓之下大家都是道友……倘若真論起來,我還要稱閣下一句‘師叔’呢……”
牧燕燕沒想到還有這種瞎攀關係的做法,在旁聽得目瞪口呆。
她剛想要厲聲反駁一句“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卻見身側的師兄不知道想到什麼,當真收起了劍。
牧燕燕:?!
為什麼沈師兄連這種鬼話都會相信?這魔修是不是用了什麼迷幻術?
沈鏡之卻沒有給她解惑的意思,在意識到來人的身份目的之後,便徑直轉身、想要帶同伴走出幻境,但卻被那魔修少年叫住了。
“你是個劍修吧?”千塵笑眯眯道,“那你最好留下來再看看吧。”
他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再次在幻境中隱沒了身形。
沈鏡之腳步稍止。
——那人什麼意思?
他思及剛才所見,那些前輩出手時全無顧忌、不計靈力消耗的作風,反倒更像在刻意將注意力吸引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幻境中的地麵突如其來的顫抖了起來,低沉的咆哮聲從另一側響起。
那股威壓沉沉地落下,阮嫦身上的護符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壓力,突然碎裂。她顫抖著手似乎想要探入儲物袋,但在這樣的震懾之下,她隻是指尖僵硬地顫了兩下、就倏地滯住。
而一旁的牧燕燕和樓空魚亦是麵色接連蒼白下去。
那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