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事實情況到底如何,出於“共曆患難”的經曆,艾伯納覺得自己情理上還是要過去關切幾句,或許也要提醒一下這個新來的這裡的處事規則。
然而等他真看過去,卻遲疑了,“你……沒事吧?”
那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原地,若不是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艾伯納都要懷疑這是一具屍體了。
他所居住的三十六區因為所處位置的緣故,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黑夜,現在自然處在那三分之二的時長內。黯淡的路燈照亮了那人帶著不規則暗色的衣服,艾伯納本來以為是花紋或者是滲出的冷汗,但是走近了才發現……那是血。
從他身上滲出的血液甚至在地下起了小小的一灘,大部分因為外麵過低溫度已經被凍住了,隻有新湧出來的部分還在流淌。
這個出血量……這人的意識現在真的清醒嗎?
不、剛才那群人有用類似刀的銳器嗎?
……
…………
楚路掉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被一個素不相識、同樣被搶劫、且挨了一頓揍的少年撿回去了。
說實話,這一點確實出乎楚路的意料之外。
他從不否認人類的善念,但是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優先保證自己的存活才是更深切的基因本能。
楚路甚至都打算好了,如果這個少年真的打算扒他的衣服——經過剛才那場搜刮之後,他身上僅剩的值錢的東西——的話,為了保證自己接下來再受傷失血且嚴寒條件下的生存率,他要怎麼以最小的行動代價打暈對方。
卻被撿回去了。
——在對方的生存條件無論怎麼看都不適合多支持一個人生活的情況下。
……
…………
艾伯納把這個輕得好像沒重量的人背回來之後,也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為——覺得他那會兒一定是被打壞了腦子。
但是人都帶回來了,既然還留了口氣,他又不可能這麼把人扔出去。
簡單給人處理了傷口——隻是普通的重新包紮,他這裡不可能有什麼修複藥劑連最低級彆也沒有——並且喂了一管營養劑之後,艾伯納陷入了沉思。
他恐怕撿了一個大.麻煩回來。
艾伯納在處理傷口的時候意識到了這一點。
那些縱橫交錯堪稱可怖的傷痕,顯然不是平常的毆打所能造成的,而且受了這麼重的傷、身上這麼多的傷口,卻沒有一道是致命的……
艾伯納雖然沒有經曆過,但是一個詞卻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的心底。
——“拷問”。
這個褐發褐眼、有著在三十六區最平凡不引人注目長相的少年苦大仇深地盯著他撿回來的麻煩。
肉眼可見,他後悔了。
但是要就這麼扔出去的話,艾伯納不得不懷疑,一旦屍體被發現、自己也會被牽連。
少年凝重地看了一會兒占據了房間一角、隻有胸膛在微弱起伏的人形,決定放任他自生自滅。
——明天再看看吧。
如果活下來的話,就趕緊把他趕走;如果死掉了,就想辦法處理掉屍體。
這麼想著,艾伯納最後又看了一眼對方,然後將自己縮到了那個恒溫功能聊勝於無、上麵還帶著明顯修補痕跡的睡袋裡。
考慮到對方是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艾伯納本來還打算在自己睡覺期間把他綁起來的,但是由於那人身上的情狀實在淒慘,艾伯納找了半天,竟然沒有找出一個可以不讓傷口惡化就將人綁起來的方法。
傷到這樣,就算醒過來,也沒法做什麼吧?
想到剛才小巷中對方毫無反抗之力的姿態,艾伯納心情一下子鬆了不少。
——希望他能趕緊醒過來,然後……滾蛋吧。
少年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之前想。
……看在那管浪費在他身上的營養劑的份上,最好還是活著。
*
艾伯納的願望達成了一半。
第二天,對方確實醒了。
甚至於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康複速度,恢複了部分的行動力。
雖然說著希望這人“趕緊醒過來滾蛋”,但是艾伯納對那種傷勢也並不是全無判斷力。那種傷口,恐怕就算是鬥場中最強壯的鬥士也要養上一個、或者起碼半個多星曆月——那還是在鬥場為了避免“商品”徹底毀掉,主動提供恢複藥劑的情況下。
事實上,艾伯納已經快將自己的行為定性為“臨終關懷”了……
然而那個人僅僅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就能夠坐起來了。
醒來之後發現這一點,艾伯納立刻就渾身緊繃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然而,對方接下來的反應,讓他覺得是不是自己才是“小題大做”的那個。
那個人被嚇到了。
——渾身顫抖、連牙關都咯咯打顫,本來蒼白的臉色甚至因為喘不上氣而泛起了死一樣的灰敗……
艾伯納:“……”
他發誓他隻是表現出了一個生活在三十六區居民都會有的正常戒備心。而對方的反應,讓他以為自己變成了一個下一刻就會暴起殺人的殺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