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當事人,她的心情隻會比白亞霖更壞。
“他怎麼說?”
張紫嫻的家中,她的經紀人王貞放下電話,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終於談妥價錢了,我們打錢過去後他就馬上刪除文章。”
悶聲吃了大虧,張紫嫻心中的憤怒如同閃電狂舞,她麵無表情的臉上卻壓抑著不露分毫。
她在意的不是破財,而是事情的真相。
張紫嫻問:“於心的消息來自哪裡?”
王貞搖了搖頭:“於心隻說是從彆處聽來的。”
張紫嫻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名字:“……是虞澤。”
從動機上看,隻有虞澤才有可能做出這件事。
文章裡的某些事隻有三個當事人才知道,而三個當事人裡,又隻有虞澤才從這篇爆料裡獲得了好處。
隻可能是虞澤。
“虞澤……”王貞猶豫地開口:“他有這麼大的能耐嗎?”
……他有這麼大的能耐,當初還會被黑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嗎?
張紫嫻低聲說:“……不是他,還會是誰?”
虞澤有充足的動機,但是他沒有足夠的實力。
隻可能是虞澤。
但是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那個被她玩弄在股掌上的虞澤,能做出這麼迅猛有力的反擊。
張紫嫻看向王貞,問:“徐柴那裡怎麼回複的?”
王貞說:“我們中止合作了,他退回了定金。”
張紫嫻眯起眼,問:“可能是他和於心做局設套嗎?”
王貞搖頭,肯定地說:“這兩人是死對頭,不可能合作。”
“那我們告訴他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於心的文章裡?”
“……不知道。”王貞說:“但是以我對徐柴的了解,除非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否則他不可能把頭條送到於心手裡。”
事情墜入迷霧。
虞澤最有動機,但是他沒有能力實施。
白亞霖有能力實施,可是他沒有動機。
知情的徐柴雖然有能力實施也有動機,但是爆料的卻是他的死對頭,而王貞聲稱,除非有刀架在徐柴脖子上,否則他和於心不可能聯合起來敲詐她。
誰在說謊?
或者,大家都在說謊?
張紫嫻看誰都有嫌疑,每個人都想著把她從現在的位置上拉下去,和他們一起跌入泥濘。
她原本以為就在掌中的事態,慢慢脫離了她的控製。
在另外兩家一團亂的時候,始作俑者唐娜正在被窩裡看網絡上的評論看得嘻嘻笑:
“都散了吧,張紫嫻和白亞霖的工作室已經辟謠了。於心那個老賊也刪微博了。”
“刪了又怎麼樣,文章已經全網流傳了,哪個吃瓜群眾手裡沒個備份?你們猜於心借著這次機會能賺多少?”
“如果料是真的,我好同情白亞霖,一腔真心都喂了狗。”
“原來這就是虞澤說的‘她們做了同一個夢’的意思。”
“……虞澤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為什麼連張紫嫻這樣的美女都不能打動他?”
“我隻關心公關費是張紫嫻出的還是白亞霖出的,如果錢是白亞霖出的,那他真是絕世好備胎了。”
“白亞霖以前是和張紫嫻走的很近,我還當過一段時間的CP粉,後來白亞霖紅了以後,兩人再在一起就沒有以前的那種感覺了。”
“我不相信紫嫻會做這樣的事,坐等律師函。於心這條老狗早就該被告上法庭了,天天造謠,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
“你們有沒有一種感覺,今年的瓜質量真好。”
“亞霖快去告他們!!真是欺人太甚!”
“蠢貨,蠢貨……”金發的小魔女在被窩裡開心地滾來滾去。
直到一隻手掀開了她的被子,搶走了她的手機。
唐娜生氣地瞪著出現在視野中的愚蠢小爬蟲:“我的手機還我!”
“我的手機。”虞澤冷聲說:“你還沒去洗澡。”
唐娜撅起嘴:“明天又沒事做,這麼早睡做什麼?”
虞澤直接把人給提了起來,抱著走向浴室:“已經淩晨三點了。”
唐娜被收走手機,強製性趕進浴室後,隻能不情不願地開始洗澡。
在浴缸裡又玩又洗地洗白白後,唐娜哼著歌,趿拉著濕淋淋的小恐龍拖鞋踩上她的專用小板凳。
鏡子裡霧蒙蒙一片,唐娜依稀看見了自己小圓臉的輪廓,她愉快的心情一滯,嘴角隨之垂了下來。
魔力微弱,隻能靠魔法陣出其不意製勝,連大人模樣都無法保持。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想起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就恨得牙癢癢。
一方麵,她巴不得尼貝爾馬上出現在眼前,好讓她報仇雪恨,一方麵,她又害怕尼貝爾突然出現,因為現在的她還沒有自保之力。
尼貝爾想方設法讓她蘇醒了,為什麼又不露麵?他到底想做什麼?
唐娜滿腹狐疑,卻又不得不按兵不動。
在尼貝爾現身前的這段時間,她必須儘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實力。
虞澤就是她提升實力的唯一途徑。
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五天後,《我家的小祖宗》最新一期播出,收視率輕鬆碾壓同時段所有有線電視台節目,包括戶海衛視的王牌綜藝《瘋狂星期六》。
新的八卦取代舊的八卦,綜藝主持人公然在節目中詛咒嘉賓的爆炸性新聞徹底蓋過了匿名三角戀的風頭,隻要接觸網絡,就必定會看到關於這件事的討論:
“有什麼樣的偶像就有什麼樣的粉絲,現在看來,前幾天張紫嫻那個料也多半是真的。”
“粉絲行為,偶像不買單,關我們紫嫻什麼事?黑粉也太過分了。”
“一定是虞澤的把戲,他為了翻紅就這樣不擇手段。”
“以前我還罵過虞澤,現在我覺得他好可憐。”
“最可憐的明明是娜娜好嗎?那麼喜歡一個人,天天折紙鶴變著花樣送給她,結果卻被她在紙鶴上麵寫詛咒,是我,我都要對人生產生懷疑了。”
“娜娜太可憐了,喜歡上那種人,她哭的時候我也想哭。”
“這一季太暖了,三個大人都非常講義氣,謝東萬就不說了,典型的東北大老爺們,林培和章春真的讓我震驚了,特彆是章春,感覺他是很冷血的商人,沒想到也會站在虞澤和唐娜那邊。”
“章春本來就看得出來很喜歡唐娜,他自己都說回去就準備要個女兒了。”
“好喜歡章靈晉和唐娜這對cp,娜娜向日葵真是太暖了,小胖子無論什麼時候都以唐娜為中心,好希望看見他們快快長大,章春雖然不能擁有唐娜這樣的女兒,但是他還有機會擁有唐娜這樣的兒媳呀。”
“對虞澤真的路人黑轉路人粉了,小細節上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我覺得他本性不壞。”
“虞澤真的好溫柔啊,娜娜哭的時候,他一直在輕拍她的背。之前和林萌一起爬山路的時候也是,因為林萌一個人,所以他一直都在關注著她,林萌差點摔倒的時候,他馬上就發現了。這真的不是可以裝出來的細節。”
“你們都說他藏毒,可是藏毒事件不是無疾而終了嗎?明明沒有證據證明車上的毒品是他的,為什麼我們的印象裡他都是確鑿無疑的藏毒犯?”
“虞澤都淪落到賣鞋子來維持生活了,誰能想到僅僅在兩年前他還是風光無限的流量明星?仔細想想,他的那些黑料都沒有實錘,我很難相信沒有人在背後刻意黑他。”
“虞澤為什麼就是不肯公布唐娜的真實身份?隻要公開了,他的私生女醜聞不就迎刃而解了嗎?我才不信有什麼苦衷必須要隱瞞唐娜的身份才行,難道她是什麼國家領導人的女兒或者是哪國王室的公主嗎?”
“唐娜說她是小公主,還說姐姐是二公主,說她媽媽的工作就是天天喝茶曬太陽,感覺她在家裡生活的很幸福,家庭經濟條件肯定也不錯,不知道她家裡怎麼想的,把孩子交給虞澤照顧,他們不知道虞澤已經要靠賣鞋子吃飯了嗎?”
“就是這一點我才說虞澤溫柔,都要靠賣鞋子吃飯了,他還給唐娜買一身名牌,一點兒都沒讓她的生活條件下降。要是沒有唐娜那些雜七雜八的花銷,他明明可以活得很輕鬆。換位思考,我做不到那麼舍己為人。”
“會不會虞澤和唐娜家裡是世交,所以唐娜父母才放心把唐娜交給虞澤照顧,否則這說不通呀,唐娜這麼小的孩子,父母怎麼放心把她交給彆人?要是唐娜真的是虞澤的私生女,那麼這句話當我沒說。”
因為綜藝大爆的緣故,除開上京衛視以外,許多綜藝都購買了版權,在本台開始重播。
所有地方都能見到關於《我家的小祖宗》的討論,好像人人都該看過這部現象級的綜藝——隻除了一個地方。
夜幕降臨,富人雲集的臥龍山上鴉雀無聲,兩輛黑色的轎車打破了夜晚的平靜,在虞家大宅門口狹路相逢。
虞霈拄著手杖從加長林肯上走下,笑著走向從黑色奔馳上走下的父親。
虞書將手中的公務包遞給金成祥,沉默的站在原地,等到他杵著手杖慢慢走近後,才和他一起向著家門走去。
他心情雀躍的和父親報告著今天下午剛簽下來的技術進口合同,這單生意將有助於降低他們的生產成本,提升產品在同類市場中的競爭力。
虞書麵無波瀾的聽著。
兩人推開大門走進的時候,虞霈聽見了虞澤的聲音從客廳裡傳出。
從小照顧他們長大的阿姨正坐在客廳裡,打開的電視機裡放著虞澤參演的綜藝《我家的小祖宗》。
阿姨一臉尷尬的伸手去拿遙控器:“......你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吃飯了嗎,要不要我做點什麼?”
虞書的視線從電視機上無動於衷的移開,說:“十點的時候,為我準備一碗熱粥。”
每當虞書這麼說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帶了很多工作回來,今晚說不定又是一個不眠夜。
虞書是一個工作狂,作為他的兒子,虞霈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糾正他不良的生活習慣。
賺錢是一件快樂的事,虞霈熱愛他的工作,他相信自己的父親和他一樣,同樣熱愛著這份工作。
叱吒在商海中,淋漓儘致的發揮著自己的才能,享受他人的崇拜和敬仰,讓所有輕視他的人都低下頭顱,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快樂的事嗎?
父親離開後,虞霈對神色尷尬,想要關掉電視的阿姨說:“放著吧,我也想看。”
“......小虞總您看吧,我去給虞總準備晚上的夜宵。”
阿姨尷尬的笑著,留下打開的電視機,走向了廚房。
虞霈杵著手杖,慢慢走到沙發前坐下。
清晰鮮豔的熒幕裡,虞澤對因為輸了遊戲而不開心的唐娜說:
“有我呢。”
對虞霈而言,這是他像唐娜那麼大的時候,再熟悉不過的一句話。
在他因為跛腳而被人欺負的時候。
在他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因自己的缺陷而偷偷哭泣的時候。
在第一次上秋遊爬山的路上,他望著長長的階梯而望而生畏的時候——
虞澤在他麵前,背對著蹲了下來:“有我呢。”
小小的背影,卻可以那麼可靠,那麼強大,那麼讓人羨慕。
在虞霈的人生裡,生來就有兩座大山,一座高不可攀的珠穆朗瑪峰,一座堅若磐石的泰山,而他,隻是兩座山下豔羨仰望,用一隻跛足,拚命想要向著他們靠近的凡人。
虞澤不善言辭,天生一張冷臉,總是會被人誤認為冷漠不好相處,隻有他知道,在這張冷冰冰的麵孔下埋藏著數不清的溫柔。
他又是哥哥,又是父親。
他曾經那麼依戀他。
不知什麼時候起,卻成了他最大的痛苦。
也許是從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以為天生的缺陷,其實是因為他的營養都被同在一個子宮中的哥哥搶走所致。
也許是因為這個家裡的所有人都更喜歡哥哥,唯一那個更喜歡自己的人,最後也被哥哥奪走所致。
虞霈默默的看著熒幕中熱鬨的世界,看著被人環繞的虞澤,看著他嘴角那一絲隻有最親近之人才能看出的微笑,孤獨忽然爬上了他的心頭。
他拿起電話,看著通訊錄中數千個號碼,卻不知道能夠打給誰。
自嘲的笑了一聲,虞霈正準備放下手機,一個電話忽然打了進來。
手機屏幕發出的幽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他沉默的看著手機上的名字,過了許久,在通話自動結束的前一秒,終於接起電話。
“喂?”
他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半晌後,笑著開口道:
“不用明天,就現在。老地方見。”
月色從遮光窗簾中的縫隙鑽進,在五星級酒店昂貴的長毛地毯上留下一線柔和的光影,男人的黑色西褲和女人的酒紅色蕾絲文胸,又在中途將光影截成數段。
房間裡響著曖昧的呻\\吟。
在一聲似哭似笑的聲音之後,隻剩下輕微的喘息。
張紫嫻睜開眼,輕輕撫上他俊逸的麵龐。
他臉上細密的汗珠不使她覺得厭惡,反而覺得更加可愛。
這是她愛的男人,每每想到這一點,她的心中就充滿驕傲。
他從她身上翻下,而她轉身攀上他平坦的胸膛。
張紫嫻將頭枕在他的身上,低聲說:“你看了那條爆料嗎?”
他心不在焉地問:“什麼?”
張紫嫻立刻就知道了,他不知道那條三角戀的爆料。
她從枕頭下拿起自己的手機,調出爆料文章關於三角戀的那一段,拿給他。
他接了過去,默不作聲地瀏覽著。
張紫嫻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說話,她抬起頭來一看,他已經在看文章上半段,關於詛咒千紙鶴的爆料了。
好像和有人詛咒虞澤比起來,她在三角戀中的不光彩行為無足輕重一樣。
他絲毫不在乎她做過什麼。
這早就在她意料之中。
“與其讓你在彆的地方看見,還不如我直接告訴你。”
張紫嫻知道他在聽,雖然他的眼睛在看著彆的地方。
“我不會對你做這樣的事。”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帶著愛憐:“你和他們不一樣。”
身下的胸膛顫抖了一下。
他發出一聲嗤笑:“不一樣在我比他們多了一根手杖嗎?”
他推開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撿起地上的衣服開始穿衣。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張紫嫻坐起身,看著他在黑夜中模糊的身體輪廓。
他單薄纖瘦的身體讓她心疼,就像他引以為恥的跛足一樣,在她愛上他之後,也變成了她深愛他的理由之一。
她深深地被這個身有缺陷、喜怒不定的男人吸引,如果她在遇見虞澤之前先遇見他,她根本不會有對虞澤動心的機會。
他起身,開始扣襯衣的紐扣:“無所謂,我不在意。”
張紫嫻站了起來,任由被子從她裸露的身軀上滑下,她赤腳下床,貼上他溫熱的身體。
“你不能明天再走嗎?”
他漠不關心地說:“我們還有沒做的事嗎?”
“我們可以聊聊虞澤。”她抬頭看著那張和虞澤毫無相似之處的俊逸麵容,輕聲說:“他就要重新紅了,你不想做點什麼嗎?隻要你想,我還有很多……”
虞霈推開她,冷聲說:“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你再像上次藏毒那樣,不經我同意就擅自行動……”
他頓了頓,在這不應微笑的時刻微微一笑,說:
“我保證,你會非常後悔的。”
幾天後,唐娜和虞澤出現在了香港機場,他們錯估了自己的人氣,差點在機場被擠成人餅,直到機場派出安保,才好不容易逃出尖叫聲不斷的機場大廳。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唐娜還在興奮地看著窗外蜂擁而來的人群:“他們都在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