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乾知道今天記者會來村裡采訪他。但他覺得自家堂屋裡的光線不夠亮堂,就一早慢慢地挪了出來,在庭院裡坐好了。
這會兒傻女兒拿著報紙跑過來,找他問東問西?
滿堂兒孫裡,白正乾就對這個傻女兒最愧疚。這會兒見傻女兒居然會認字???驚詫之意簡直無法言表,連忙問道:“桃桃,你、你咋就認得字了?”
白桃桃信口胡謅,“我天天聽到你讀報紙!你讀幾個字就停一下,我記著了,就按著你念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的數唄,聽你讀多了我也就認得了。”
白正乾呆住,心想自打他傷了腰的這個把月以來,天天坐家裡沒事兒乾,隻好拿著報紙翻來覆去地讀,讀得多了,字典查得多了……可彆說,他認得的字就越來越多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傻女兒居然這麼聰明?
白正乾頓時激動起來,喊了白杏杏進屋去拿了字典過來,然後手把手地教桃桃怎麼查字典,怎麼認字……
紅豆黃豆也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發表著自己對查字典的方法和見解。
記者張紅梅、馬文麗來到白家大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歲月靜好的場景。
——乾淨整潔的庭院裡,白正乾腰後綁著塊木板,坐在椅子上;幾個少女和孩子們圍在白正乾身邊,正聚精會神地聽著白正乾讀著報紙:
“……等領導人同首都人民和來自五大洲的外國朋友共慶全世界勞動人民團結戰鬥的節日(注)……”
白桃桃忍不住問道:“爸,五大洲是哪五大洲?”
——可有她的故鄉玄夜古洲?
黃豆,“我知道我知道!是鴨粥,大羊粥……”還有三種粥是啥來著?小家夥撓了撓頭,說不上來了。
白梨梨小小聲提醒,“還有美洲、歐洲和非洲!”
“對!”紅豆扳著細細短短的手指著數,還大聲說道,“五大洲就是亞洲、非洲、歐洲、大洋洲……”
誒,數來數去怎麼還是少一個?
白桃桃聽到五大洲裡沒有玄夜古洲,已是泄了氣。但轉念一想,也不是她一個人呆在這兒啊,宋秩也在!他肯定知道回去的辦法!雖然目前看起來,他好像完全沒有認出她,也完完全全就是這裡的土著人的樣子,萬一哪天恢複了記憶呢?
這麼一想,白桃桃又想去找宋秩了。
結果她還沒站起來呢,隻是把頭往大門那兒一轉,就看到了兩個中年女人,氣質與穿著皆與當地村民完全不同。其中一人手裡拿著本子和鋼筆,另一人手裡舉著個黑色的小盒子(照相機)?
白桃桃愣了一下,心想這倆就是來采訪她爸的記者吧?
可還沒等白桃桃出聲提醒呢……
她繼祖母陳菊香突然在裡屋狂嚎了一聲,“要死啊!要死了啊!!!”
那聲音之宏亮,語氣之慘烈,仿佛天崩地裂似的!
嚇得庭院裡的眾人齊齊呆愣住,也嚇得那倆女記者一個激靈,沒敢邁進院子裡來。
這時,陳菊香披頭散發的從她的屋裡跑了出來,怒吼道:“哪個剁腦殼的偷走了老娘的錢?”
天地間一片寂靜。
陳菊香怒吼,“老娘半輩子的身家,五百塊錢哪!”
白桃桃眼尖地看到四嬸李翠兒身影一晃,嚴嚴實實地關上了門窗。
看來,李翠兒已經得手了???
白正乾問道:“媽,你、你丟錢了?啥時候丟的啊?”
陳菊香的目光緩緩掃過庭院裡的每一個人,說道:“昨晚睡覺前還在!今早再去看的時候就沒了!肯定是這家裡的誰拿了,是誰???”
“是四嬸兒偷的!”白桃桃朗聲說道。
此刻躲在屋裡李翠兒被嚇得冷汗狂飆,心裡狂罵了白桃桃一頓。
庭院裡的眾人則驚詫地張大了嘴。
“桃桃不要亂講。”白正乾說道。
白桃桃,“我沒有亂講,是真的!”
陳菊香衝到白桃桃麵前,“你咋知道是你四嬸兒偷的?”
白桃桃理直氣壯地答道:“因為四嬸問我了啊,‘桃桃啊你天天呆在你奶屋裡,你奶的錢都藏在哪兒了?’”
她學得惟妙惟肖。
陳菊香的臉色沉了下來,“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白桃桃大聲說道:“我說——我奶的錢全都藏在書桌的抽屜裡呢!右手邊兒往下數到第三個抽屜,靠左的位置!”
陳菊香張大了嘴,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原來這個小傻子什麼都知道啊!
這時李翠兒從屋裡衝了出來,“報應仔你放屁!”
說著,她張牙舞爪就想給白桃桃幾下子!
白梨梨和白杏杏一早就十分默契的站起來,一個把桃桃拉到一旁了,一個上前擋住了李翠兒。
“四嬸有話好好說,還是長輩呢,怎麼說動手就動手?”白梨梨說道。
陳菊香斜睨著眼看李翠兒,似在分析著,是不是李翠兒拿走了她的錢。
李翠兒十分懼怕婆母,就指著白桃桃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上你奶屋裡偷錢了?倒是你,手腳不乾淨得很!哼,有什麼爹娘就養什麼崽兒!”
陳菊香一時拿不定主意。
——大房一家向來光明磊落,不太可能乾出這樣的事。但李翠兒卻是她最寵愛的兒媳,她也不相信李翠兒會吃裡扒外。
李翠兒看到婆母陰晴不定的表情,急了,指著白桃桃說道:“那既然你都知道你奶的錢放在哪兒了,說不定就是你偷的呢?”
這話倒很有幾分道理。
白桃桃捂住了鼻子,“四嬸兒好臭!一股子鴨屎味兒!”昨晚上陳菊香回來的時候,也帶著一股鴨屎味!
李翠兒一愣,漲紅了臉,揮著巴掌說道:“報應鬼你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陳菊香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昨天她上工,乾的活計就是把生產隊鴨圈裡的鴨屎收集起來,給菜園施肥。
陳菊香一把就揪住李翠兒的手,嗅了嗅,確實隱約聞到一股鴨屎味兒?
李翠兒慌了,“媽,跟我沒關係……真不關我的事兒!”
“這是怎麼了?”有人淡淡地說了一聲。
眾人齊齊轉頭,看到唐麗人站在自家院子門口。
唐麗人的臉色不太好看,身後還跟著四個人——兩個年輕女性,和兩個中年女性。
兩個年輕的女性的其中一個挺著大肚子,她是白南生的媳婦兒陳蘭芬,此刻麵色灰敗;另一個,是陳菊香的親戚晚輩孫秀美,眼裡也閃爍著不安。
而那兩個中年女性,則是以前來采訪過白正乾的兩位女記者孫紅梅和馬文麗。
作者有話要說:“……等領導人同首都人民和來自五大洲的外國朋友共慶全世界勞動人民團結戰鬥的節日……”【摘抄自1966年5月2日 人民日報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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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大戰即將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