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2 / 2)

“難道說,她壓根不是幫家裡窮的大姑娘說媒,是直接把人給賣了?”

“不能吧?珍珠的大姐盼金也是她做的媒啊!”

“你們這麼一說啊,我才覺察出,好像黃二介紹的婚姻,嫁出去的大姑娘就沒有一個有音訊的哇……”

“我的天,這也太嚇人了!原本我還想著找他說個媒呢……”

白珍珠的眼睛瞪得老大,“桃桃!桃桃你說什麼?我舅舅……是個拐子佬?那我大姐???”

桃桃,“他到底是不是拐子佬,公安一調查就知道了。”

白珍珠呼吸一滯,眼裡慢慢失去了神彩!

——所以她一心籌劃的“相親”,根本就是一場騙局?天!她為了她的夢想,搶了一件舊衣,並不惜傷害對她有恩的親人。然而被她賦予無限希望的夢想,根本就是一個火炕?

“你想要改變人生,這本沒有錯,”白桃桃說道,“可你改變人生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命運托付給彆人嗎?托付給你的舅舅,讓他助你一臂之力,直上青雲?”

“你沒有目標,不願意靠自己的踏實走出一條寬敞的路,你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彆人虛無飄渺的吹噓上……你都沒有去核實他說的、他做的,是不是真的無愧於心!”

“白珍珠,你怎麼敢呐!”桃桃氣憤地質問她。

白珍珠恨得心如刀絞!

桃桃又說:“也不光隻有你一個人想改變人生啊!我們全家也想!可是你,為了你的夢想,不惜傷害我們……以為這樣就能成全你的夢想?現在你的夢想實現了沒有?”

“白珍珠,你知不知道,你的夢想就是個笑話!笑話!!!”白桃桃大聲說道。

昨晚桃桃問宋秩,什麼樣的報複,才是最痛、最狠的。

現在——

這就是桃桃對白珍珠的報複。

——讓白珍珠看清現實!粉碎她那不知所謂、根本就不現實的夢想!

白珍珠急怒攻心,呆愣半晌,突然“哇”的嘔出一灘血,無聲地哭喊起來,“天哪,我……我真的不是人!”

在人群後頭,白翡翠與白三嬸避著人、躲在角落裡嘀嘀咕咕。不過,她們並不是為了白盼金的事發愁,而是在商量要如何應對眼前的危機。良久,母女倆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這時白三嬸挺身而出,刻意避開唐麗人和白桃桃,指著珍珠大罵,“你、你這表子養的!”

饒是眾人在一天之內目睹了兩場變故,聽了白三嬸的話,還是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她居然罵她女兒是表子養的?”

“哈哈哈哈人蠢到這地步也是沒藥醫了!”

“正乾嫂子,對不住啊你家出了這樣的事,本來不應該笑的,但是我忍不住……”

“她罵她自己是表子哈哈哈哈!”

白翡翠翻了個白眼,往後退了一步,不想跟她媽站在一塊兒。

白三嬸漲紅了臉,跺了跺腳,大罵:“珍珠你這個死崽啊,你心狠手辣、喪心病狂……你害了你大伯,害了冬生媳婦你還害了紅豆!老天怎麼沒收了你!”

罵著罵著,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白翡翠,眼裡流露出些許猶豫,好像在說:這麼做,好像不太妥當吧?

這詢問的小眼神……

也太明顯了!

就,眾人也跟著一塊兒扭頭去看向白翡翠。

白翡翠氣得狠咬住嘴唇,心想她這個媽怎麼這麼蠢!這豈不就是在告訴眾人,這個主意是她出的嘛!

氣得白翡翠轉過身去,背對著白三嬸。

白三嬸:……

她不敢直視白珍珠,就望著天,眼神有些慌亂,然後深呼吸、再深呼吸,一鼓作氣地說道:“珍珠,我、我們家可容不下你這樣黑心肝的人!所以我、我們……分家!”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嘩然!

“什麼分家?正清媳婦是昏頭了吧?女兒有什麼分不分家的!”

“那她家也沒兒子啊!”

“哎,之前不是說,她想要珍珠贅婿嗎?”

“嗬嗬,在這個節骨眼上想把珍珠分家出去,是怕珍珠要是真尋了死,正乾嫂子會找她來賠正乾大哥和小紅豆的醫藥費的吧?”

“珍珠狠,她媽更毒哇!”

“這一家子都太涼薄了!”

“珍珠做了錯事,好歹還道歉了,但珍珠做出這樣的事,不也是她媽教的嗎?就算不是,那個家把珍珠逼成這樣,難道正清媳婦兒一點問題都沒有?”

白三嬸被眾人的議論與指責驚住,窘迫得抬不起頭來,忍不住又看向白翡翠,流露出“現在怎麼辦啊”的詢問眼神。

白翡翠快恨死這個蠢貨媽了,狠狠地瞪了她媽一眼,把頭扭到了一旁去!

然而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白珍珠愣住。

——她的母親在這個時候提出了分家?要把她這個女兒分出去?對於農村家庭來說,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不用想也知道,她媽的腦瓜子沒那麼好使,她爸又不在……這個主意十有八九是她的好妹妹白翡翠想出來的!

是知道她白珍珠害了大房,又怕她執意尋死,留下一個爛攤子,會造成三房的負擔,所以就異想天開地提出“女兒也分家”的說法?

說到底,還是害怕要她們替代她白珍珠來賠償大房。

白珍珠露出慘然的笑容。

這就是她的親媽,她的親妹妹!是她用儘了全力,死不服輸地像個男孩兒一樣拚死拚活地做農活供養她們、想讓她們生活得更好的一點兒親媽和親妹妹!

白珍珠發出咯咯笑聲,然而眼淚卻嘩嘩的流,心底也一片悲涼。

她的人生啊,真是稀爛無比!

白珍珠看向唐麗人,沙啞著嗓子低聲問道:“大伯娘,女孩兒也能分家嗎?”

如是這樣,那她還真不能死了!她犯的錯、她造的孽,必須要加倍償還給大房,哪怕讓她付出一輩子的代價!

唐麗人直皺眉。

——族裡還真沒這個規矩!不過,彆的村寨好像有過類似的事兒。

白三嬸不敢麵對珍珠,但在麵對唐麗人的時候,她就沒那麼多的精神壓力了——她早已習慣在唐麗人跟前耍賴撒潑的,也一向篤定,隻要喊唐麗人一聲“嫂子”,唐麗人就心軟了,就什麼話都好說。

於是白三嬸大聲說道:“女的咋就不能分家了?領袖都說了,婦女能頂半天邊!”

白珍珠喃喃說道:“原來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嗎?媽,你可是我的親媽啊,你什麼時候也能為我撐住半邊天?讓我好好當一次女兒?”

白三嬸:……

“我、我……”白三嬸有些語塞。

她對這個女兒還是有些愧疚的,畢竟在四個女兒裡,就珍珠最老實本分——這孩子十一二歲的時候連鋤頭都扛不動,也咬牙跟著她爸下地種田掙工分,還早晚都往後山跑,不是撿菌子扯竹筍,就是挖野菜掏鳥蛋,無時無刻都在為改善家裡的生活質量而努力。

珍珠是幾個女兒裡乾得最多、吃得最少,一直默默奉獻從不要求的。

白三嬸腦子一熱,說道:“珍珠啊……”

白翡翠一看她媽那樣兒,急忙打斷了她媽的話,“三姐,你已經十八歲,是個成年人了。既然已經成年了,就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任,不是嗎?”

白三嬸一肚子的話又被噎回了肚裡。

白珍珠看著自己的親妹妹,恨得幾欲噴火!

可慢慢的,她的目光又變得悲涼。

“你們說了不算,”白珍珠啞著嗓子說道,“由村長族長說了算,還要在叔叔伯伯和全村人的見證下……要不然,就是我死了,我也是白家三房的姑娘!”

白翡翠大聲說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她準備這就去找村長!

“鄉親們,出什麼事兒了?請讓一讓,讓一讓吧!”村長的聲音響了起來。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圍觀的婦女們齊齊扭頭一看,嗬,來的人還真不少!

有村長、村乾部、幾個生產大隊的隊長、組長,還有族裡的幾個老人。

——原來村裡放廣播召集婦女們去尋跳了崖的白珍珠,也驚動了正在外頭上工的男人女人們。村長怕村裡出了啥事兒,就帶領著大夥兒都回來了。

白翡翠趕緊跑過來對村長說道:“村長大叔,是這樣兒的……我們、我們家要分家!”

村長皺眉,“你瞎說個啥?你們這一支不是已經分家了麼?”

白翡翠,“不是不是,是我們三房要分家!那個,主要是吧,我三姐白珍珠她都已經十八歲了,成年了,該分出去單過了!”

“胡扯!”白三叔低喝。

他一來就聽到小女兒說出這麼荒唐的事兒,忍不住開口喝斥。

白翡翠立刻朝著她媽使了個眼色。

白三嬸跑到了丈夫身邊,小小聲喊了句“當家的”,然後把他拉到一旁去低語了幾句。

白三叔麵上露出遲疑神色。

這時,族裡輩份高的婦女們已經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村長和其他的人們。

村長直皺眉。

躺在平地上的白珍珠直接問村長,“村長……都說婦女能頂半天邊!所以,哪怕是家裡隻有女孩兒,也是可以分家的吧?我可都聽說了,隔壁鄉的鹹水村,山坳上頭史家二房的三個女孩兒就分了家!”

村長又不傻,昨天白珍珠發瘋的事兒全村都知道了!這會兒白翡翠和白珍珠說要分家?再看看,白正清兩口子還正嘀嘀咕咕的……

——這是老三兩口子不想賠錢給白正乾的意思嗎?

村長,“老三,你怎麼說?”

白三叔陷入沉默。

白翡翠急道:“爸我們分家!”

白三嬸也急道:“當家的,你給句話呀!”

白三叔麵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半晌才說道,“我、我下午去一趟鎮上,問問大哥。”

唐麗人心裡失望,說道:“你大哥還得在醫院裡好好靜養,就彆去打擾他了。再說了,老三哪,你們自己家要不要分家的……這話無論你問我還是問你大哥,都不合適!”

急得白翡翠過去抓住白三叔的袖子,“爸!你趕緊答應吧!”

白三嬸,“是啊當家的,你就答應了吧!”

唐麗人冷笑。

桃桃站在一旁,心裡也十分鄙夷。

白三叔的兩根手指間,還夾著一支香煙。

此刻他的手正微微的顫抖。

他低下頭,看著躺在地上的白珍珠,沉默許久。

白三叔歎氣,“那就……分家吧!”

白翡翠頓時喜笑顏開,還高興地拍起了手,“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分家了!”

然後她才發現,全場隻有她一人歡欣雀躍?

白翡翠誠惶誠恐地低垂下頭,快步跑到了白三嬸的身後躲了起來。

唐麗人盯著白三叔,無比失望,“好,好啊!”

白三叔抽了一口煙,頭轉向一旁,不願與唐麗人對視。

村長和幾個生產隊隊長、組長,以及族裡的幾個老人低聲商量了幾句,對白三叔說道:“正清啊,咱們村以前沒有女孩兒分家的先例……所以分不分家的,由你們家自己說了算,你們決定好了要分家的,村委就會把珍珠的戶口從你那遷出來,給她獨自立一個戶。”

“但為了公平起見,你們最好還是當著大夥兒的麵,鍋是鍋、盆是盆的把家庭財產分割給搞清楚。搞清楚了以後,就不能再為家產爭吵了啊!”

白翡翠從白三嬸的身後伸了個頭出來,大聲說道:“也沒啥好分的,我三姐能耐大,能上山會種田……她的衣裳讓她帶走,其他的全都是我家的!”

一說完,白翡翠立刻就把腦袋縮回到母親身後。

眾人嘖嘖稱奇。

白三嬸窘得不行,麵上拚命維持著微笑……

白三叔沉著臉,始終不吭聲。

倒是躺在地上的白珍珠開口說話了,“……如果這也是爸媽的意思,那就這麼著,我沒意見。”

眾人一片嘩然——

“珍珠,你也彆太傻氣!”

“珍珠啊,你拚死拚活掙下來的那些工分、大米,全都不要了?”

“就是,你身無分文你怎麼賠你大伯?彆是想賴賬吧?”

“正清哪你可要想清楚,珍珠剛才觸了壁又跳了崖,現在渾身是傷,你現在讓她淨身出戶,等於是要逼死她啊!”

“白翡翠也太惡毒了吧?小小年紀這麼涼薄!”

白三叔不理會眾人的議論,大聲說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珍珠的衣裳全給她,剩下的,都是我們的。”

白翡翠一臉的喜色,遮也遮不住。

白三嬸倒是皺緊了眉頭,麵有戚戚然。

“大嫂!你聽我講一句。”白三叔突然說道。

眾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唐麗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小叔。

白三叔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大哥舊傷還沒好,又添了新傷。小紅豆更加生死未卜,連著冬生媳婦兒也遭罪,這些我都知道……其實我很想找機會去一趟鎮上,問問大哥,要怎麼賠償才好……”

白翡翠急道:“爸爸!我們已經分家了!白珍珠乾的事情跟我們無關!”

“你閉嘴!”白三叔怒吼。

白翡翠委委屈屈地咬住了嘴唇。

白三叔對唐麗人說:“大嫂,要不你開口說個數,不管多少我都還……還不完的,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隻要我還活著,我就慢慢還!”

唐麗人麵色稍霽。

白三嬸也急了,“當家的,都已經分了家你還要替她還賬?那、那我們分家還有什麼意義?”

“是你們鬨著要分家的,我如了你們的意,你還反問我乾啥?”白三叔反問。

白三嬸:……

白翡翠,“爸爸,可這是三姐自己犯的錯,憑什麼拉著我們一起陪葬啊?何況我們已經分了家,讓她自己為她自己的錯誤負責啊!”

白三叔盯著小女兒,仿佛不認識她,“翡翠我問你,我們什麼時候分的家?”

“今天啊!就剛才啊!村裡人全都可以作證啊!”白翡翠答道。

白三叔,“那你三姐是什麼時候犯得渾?”

白翡翠一愣,喃喃說道:“昨天啊……”

白三叔,“那不就得了!這事是還沒分家的時候,珍珠乾下的,那我這個當爹的,是不是得替孩子擔下這個責任?”

白翡翠:……

“爸爸!你要替她擔下這個責任?那我和媽媽怎麼辦啊?”白翡翠眼圈兒紅了。

白三叔冷笑,“那要不,咱在全村人的見證下,再分一次家?你三姐一個家,你媽一個家,你一個家,我一個家?”

躺在擔架上的白珍珠兩眼含淚、嘴唇直哆嗦,“爸、爸爸……”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白三叔瞪著躺在地上的珍珠,目露凶光,怒吼,“你個討債鬼,給老子閉嘴!你還能耐了,敢打你大伯、敢摔孩子,還敢觸壁、還敢跳崖!等你養好了傷,老子非得好好教一教你怎麼做人!”

珍珠哭得不像人樣。

白翡翠也氣哭了,“爸,這個家,有我沒她!”說著,她掩麵大哭,轉身就跑。

白三嬸急了,“哎!翡翠!翡翠啊……”見丈夫壓根不理她,就跺了跺腳,去追小女兒去了。

白三叔又問唐麗人,“大嫂你就開口說個數!我沒本事,隻會種田,但我不賴賬,你多給我幾年時間,我會還完的。”

唐麗人,“還是等你大哥出院,也等紅豆的情況穩定下來再說吧!”

白三叔想了一下,覺得是得等到紅豆的情況明朗了以後才好定賠償,就點點頭。

他兩手叉腰,看著天,低聲說道:“爹死的時候我和老四還小……當時大哥年紀也不大,人都沒有鋤頭高,可為了養活一家子,他也是咬著牙的下地乾活。我家的三丫頭也是一樣,才十一二歲的年紀,鋤頭都扛不動,也咬著牙非要跟我下地乾活兒。”

躺在擔架上的白珍珠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音。

白三叔眼眶微濕,對唐麗人說道:“大嫂,我沒文化不會教養孩子,才養出這麼個冤孽來……這事兒責任在我,你放心,她造的孽,我替她還!子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債啊!”

白正乾話音剛落,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公安來了!”

眾人齊齊扭著脖子轉頭去看——

果然,遠遠的,宋秩陪同著兩個戴著大蓋帽、推著自行車的公安,正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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