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2 / 2)

第二天,白正乾找蔣宏誌談話。

周春妮亦步亦趨地跟著

蔣宏誌的意思,就明天在村裡擺幾桌喜酒意思一下,後天他就走。然後又木著臉對周春妮說,“那邊兒環境不好,你彆跟著去了……”

周春妮尖叫,“不!我要跟著你!”

蔣宏誌,“隨便你,你隻要記住,這一切全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們該勸過你的,全都勸了。”

“你是我男人,你在哪兒我在哪兒!”周春妮固執地說道。

蔣宏誌麵上更顯厭煩,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二十塊錢,放在桌上,“叔,這二十塊錢……麻煩您讓村裡幫著明天置辦幾桌吧!”

周春妮一把抓過那二十塊錢,“我來辦!”

蔣宏誌的臉色更難看,站起身對白正乾說道:“叔,那我先走了,這幾年來……感謝您的照顧。我知道,您一直都挺包容我的。”

白正乾也有些傷感。

——蔣宏誌這人確實挺功利的,但他呆在如意村的這三年來,生產工作一直是很出色的。所以白正乾也很倚重他。現在蔣宏誌走了,白正乾也頭痛,不知要提拔誰來當組長。

當下,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蔣宏誌這才告職了。

周春妮也興奮地拿著那二十塊錢,跟在蔣宏誌身後走了。隻是,剛一離開白家,周春妮就問蔣宏誌,“宏誌,聽說你們城裡人結婚,都興三大件兒?自行車、手表和收音機?”

蔣宏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春妮從他眼裡讀懂了“你也配?”的神色,覺得老大沒有意思的。可一看到緊攥在手裡的二十塊錢,她又高興了,跑到田間,找到正在上工的白梨梨。

“喂,你看!蔣宏誌給我的!”周春妮顯擺那二十塊錢,拿在手裡飄來蕩去的,“他說啊,明天我們就在村裡辦喜酒,就用這錢來辦酒!”

白梨梨戴著垂了麵紗的鬥笠,周春妮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聽到她說——

“二十塊錢?你會算賬嗎?你知道豬肉多少錢一斤嗎?你知道要請多少人吃飯嗎?要辦幾桌啊?一桌幾個菜?配啥酒啊?你家有那麼多的大米嗎?就不說彆的,那麼多的桌椅碗筷瓢盆你上哪兒弄?誰幫工?誰起灶?誰掌勺?酒席擺在哪兒?你要請哪些人……”

周春妮呆住。

白梨梨,“你還有閒心過來顯擺你那二十塊錢?趕緊操心你的酒席去吧!”

周春妮隻顧著顯擺了,完全沒有想到辦婚宴還有那麼多的事兒……

她心裡一驚,轉身就跑。一邊跑就一邊想:能找誰來幫忙?想來想去,好像這事兒隻有唐麗人能做?可是,剛才蔣宏誌拜托的就是白正乾,她還說了她自己來辦。

現在——

哼,好馬不吃回頭草!

周春妮在村裡跑了一圈兒,求了好多嬸子嫂子,人人都推托、人人都覺得奇怪,“你咋不去找你正乾嬸子呢?”

周春妮當然拉不下臉回頭去找唐麗人,就想著,反正手裡有二十塊錢,不如去鎮上買現成的回來?

結果她連牛車都借不到!

眼看著天都已經黑了,明天的婚宴還沒著落,周春妮坐立不安的,就跑去找蔣宏誌,想和他商量一下,看這婚宴要怎麼辦。

蔣宏誌冷冷地說道:“這裡是你的家鄉,你想怎麼擺酒就怎麼擺酒,或者你不擺酒也可以,反正我已經拿了錢出來準備酒席了,擺不擺酒,是你自己的選擇。”

周春妮訕訕的離開了知青站。

站在半山坡上猶豫許久,周春妮在“拿出二十塊錢低聲下氣去求唐麗人幫忙”和“乾脆不擺酒了這二十塊錢拿手裡不香嗎”之間搖擺不定……

最後左思右想的,覺得女人一輩子就結一次婚,就還是……去找唐麗人吧!

可到了白家,一叫門才知道,唐麗人下午帶著白梨梨回娘家去了?

周春妮失望極了,說道:“嬸子該不會是為了躲我,才故意回娘家去的?”

杏杏橫了周春妮一眼,“你算老幾?”

周春妮咬著嘴唇,紅了眼圈,泫然欲泣。

她的犟勁兒也上來了,心想既然唐麗人出了門,那她就在白家院子外頭等著,非要等到唐麗人回來不可!

院子裡,桃杏姐妹嘰嘰呱呱的又說又笑,紅豆黃豆吵吵嚷嚷的叫喊,談鳳蕙溫柔的叮囑,白正乾和宋秩時不時低語討論幾句……

周春妮陷入怔忡。

——白家的氣氛好溫暖好和諧呀!

一直到夜裡九點多,白正乾有些不放心了,吩咐宋秩,“宋秩,你打個手電筒上路口看看去,你嬸子咋還沒回來!”

宋秩應了一聲,正準備去——

一身酒氣的唐麗人帶著白梨梨回來了。

還沒進屋,唐麗人就大笑,“當家的!你知道嘛……我那娘家大嫂子還神神秘秘的,喊我一定要回去吃酒,還非讓我帶上梨子……當時我就知道,肯定是她們找著了合適的後生,想喊了梨子過去相看的!結果一到地兒,我一瞅,還真有個又壯實又俊俏的後生!”

“可我一看,那不是梨子以前的初中同學嘛!就是……曉峰!曹曉峰!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哈哈哈哈……”

白梨梨又羞又臊,“媽!說好了不說這個的……”

唐麗人還是被樂得不行,“當家的,你根本不知道曉峰那孩子多有意思!他一見咱梨子呀臉就通紅的,說話還哆嗦,然後拉著我的手,說‘嬸子我攢了三百塊錢,夠娶梨梨嗎?要不我上門也行’……”

唐麗人哈哈大笑,“這後生怎麼這麼有意思呢,他也不看看他媽,氣得臉都黑了!”

氣得白梨梨直跺腳,“媽我討厭死你了!”遂一陣風的跑了。

周春妮蹲在院子外頭的黑暗之中,聽到了“三百塊錢”,然後咬住下唇,攥緊了手裡的二十塊錢。

還隱約好像聽到桃桃和杏杏正在叫——

“媽,你可不能隨便把我三姐給嫁出去了!我要把關的!”

“對!要看男方的人品不好不行!家庭不好不行!還有還有!要是他對我們三姐不好的話,那也不行!”

梨梨抓狂,“你們都給我閉嘴!我討厭你們!”

眾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周春妮終於從“如願嫁給男神”的狂喜中慢慢冷靜了下來,心頭泛起了難以言喻的苦澀。

——她費儘心機爭取到的,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看看白梨梨,她的婚事由父母把關,姐妹們幫著相看、出主意……

她呢?

她哥哥周春山並不同意她和蔣宏誌的婚事,妹妹也不同意。全村人一提起這事兒,也都是一臉的歎息,沒有一個讚成和祝福的。

她……

還有退路嗎?

周春妮狠狠咬住下唇。

——要什麼退路!呆在這麼個偏僻的小山村裡,她還披著地主家的小崽子的名號。要是錯過了蔣宏誌,她不可能再找到比他還好的結婚對象。

周春妮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眼裡泛著決然的神情,站起身上前拍門,“嬸子!嬸子開開門,我是春妮呀!”

……

唐麗人聽完了周春妮的話,有些犯難,“明天辦婚宴?你倆後天就走?”

周春妮點頭。

唐麗人,“這都已經夜裡九點多了……你明天要辦婚宴?這豬肉也沒跟人預定、酒也沒有、大米也沒有!你連找誰幫忙也不知道,請誰來吃也沒提前說……那你怎麼知道彆人有空來吃你的喜酒呢?”

白正乾也一臉的錯愕,“春妮,上午的時候,你不說要自己辦的嗎?”

周春妮又羞又窘,訥訥地說道:“我、我辦不成……叔,嬸子,你們幫幫我。”

唐麗人想了想,“那你想辦什麼規格的?”

周春妮茫然搖頭,“不知道……”

唐麗人,“像去年昌軍娶媳婦那樣兒的?擺十桌流水?還是像柳娃那樣,三十桌?”

周春妮將攥了一下午、已經變得有些皺巴巴的二十塊錢擺放在桌上,“就這麼多,嬸子您看能怎麼辦吧。”

唐麗人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二十塊錢?”

周春妮的臉瞬間通紅,“他、他隻給了這麼多。”

唐麗人,“春妮,你沒當過家,也該知道一點兒常識。你看咱村裡幾百號人呢,哪家請、哪家不請,你心裡沒數?這一辦喜事兒啊,起碼就來得半個村子的人!往少了說,怎麼也得兩百號人……份子錢後頭再說哈,你得先辦出一桌酒席來,才能份子錢不是?”

“你拿二十塊錢出來,要請兩百個人喝喜酒,平均攤到每個人的頭上,才一角錢?你是打算請人喝一碗綠豆糖水、外加一個肉包子嗎?”

周春妮盯著桌上的二十塊錢,再想想剛才唐麗人笑話白梨梨的那三百塊錢,羞得想哭。

最後還是白正乾拍了板,“梨子媽,春生走的時候讓我看顧著他倆妹妹……春妮小妮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就幫幫她吧,二十塊錢你先收著,其他的錢我們先墊上,等辦完了喜酒、收了份子錢,再讓春妮把錢還給我們就好。”

唐麗人歎氣,“春妮啊,最近發生太多事兒了,你彆怪嬸子無情,這樣哈,你呢先寫個欠條下來,證明你一定會還錢,嬸子明天就幫你辦!”

周春妮,“我不識字兒,嬸子你寫吧,我摁手印兒。”

唐麗人直搖頭,一邊喊桃桃去寫欠條,一邊對周春妮說,“以後啊你還得認字、學文化!我都五十了我還天天學習,你年紀輕輕的連字都不認得,被人賣了你都不知道!再說了,小蔣是知青,你是他的妻子,你也要學習……彆拖他的後腿,知道嗎?”

周春妮低頭搓自己的衣角。

桃桃飛快地寫好欠條,遞給媽媽。

唐麗人看一眼,吩咐杏杏,“杏子去拿了紅印泥來!”

然後又對周春妮說道:“春妮啊,你這樣哈,明天一早呢,你得趕在早晨九點前告訴我,都有誰誰誰來吃你的喜酒,然後我才好按著人數來辦事,知道嗎?”

周春妮點點頭,又懵懵懂懂地問,“嬸子,我、我還要準備些什麼嗎?”

唐麗人歎氣,“你舅舅、你姑媽,還有你的幾個姨媽……他們來嗎?”

周春妮搖搖頭。

唐麗人,“那你找幾個小姐妹陪陪你吧!”

周春妮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擠在炕床上正和紅豆黃豆鬨成了一團的桃桃。

唐麗人也順著周春妮的目光,看向了桃桃,失笑,“桃桃可不成!”

周春妮,“我、我沒朋友。”

“桃桃不成,”唐麗人似笑非笑地說道,“因為明天你是新娘子,陪在你身邊的姐妹,至少不能比你更出挑。”

周春妮明白了。

——明天是她獨美的日子,所以需要姐妹的陪伴,但姐妹不能越過了她去。

天哪!結婚這麼麻煩?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嗎?為什麼她就沒有媽媽或者長輩替她操持?

“那就讓小妮陪著你吧!”唐麗人說道。

周春妮默默地點了點頭。

唐麗人和周春妮商量到很晚。

桃桃捱不住,和姐妹們先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唐麗人就開始忙碌了。

當然了,兒媳和女兒們全都被她使喚了起來。

找村裡人借桌子椅子,盤子碗筷和杯子,還要借鍋借油借大米,再登記造岫。然後喊了幾個能乾的婦女來幫忙,一拿到周春妮報上的人數……就立刻派人去鎮上采買豬肉和其他的東西,其他人就開始了預備工作。

也幸好周春妮能請來的人也不多,她家在村裡的人緣不好。隻有平時和她哥哥要好的十幾戶人家願意來,再加上生產隊同組的人,加一塊兒大約也就十來桌人。

剛過晌午,去鎮上采買的婦女們趕了回來。

唐麗人這才指揮著眾人忙碌了起來。

周春妮很少參加的婚宴,這次直接輪到她結婚了,她卻什麼也不懂。

全仗唐麗人的安排。

夜幕降臨的時候,村裡人陸續趕來喝喜酒,也都是唐麗人安排著人迎來送往的。

新郎倌蔣宏誌姍姍來遲。

可他穿著平常的衣裳,不說話、不吃飯也不喝酒,完全不願意和周春妮溝通,甚至連看她一眼也不願意,也不搭理來喝喜酒的人們,就像個木頭人似的,全程黑口黑臉的。

周春妮委屈得想哭。

酒宴開始了,唐麗人過來和蔣宏誌說了好幾次,讓他和周春妮去敬酒。看得出,蔣宏誌是不想去的,隻是出於對唐麗人的尊敬,咬牙切齒地和周春妮去捱桌敬酒去了……

敬完酒,蔣宏誌就頭也不回的去了知青站,一句話沒和周春妮說。

周春妮實在沒忍住,坐在一旁小小聲哭了起來。

眾賓客們更是覺得沒意思,酒不想喝了,吹牛也沒意思,匆匆扒完飯就告辭了。

周春妮趴在桌上,哭了個稀裡嘩啦。

唐麗人帶著族裡的媳婦子們,幫著收拾好現場,又把還沒吃完的飯菜分給各家,桌椅碗筷也各自歸還,最後把份子錢算好了賬,該還還、該銷賬銷賬,最後把剩下的三十五塊錢交給了周春妮。

“春妮呀,這錢你收著!”

周春妮淚眼迷蒙地攥緊了這卷薄薄的鈔紙。

唐麗人決定再問她最後一次,“春妮,你真的已經想好了,要跟著蔣宏誌去援疆?”

周春妮咬住嘴唇。

——兩人已經在村委打了報告結了婚,她也含羞帶怯地和他說了幾次,他可以住到她家裡去……可他還是執意要住在知青站裡的大通鋪裡。

——從他同意和她結婚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她、和她多說過一句話,也沒給過她一分錢的彩禮或者其他的禮物。

——在婚宴上,他全程給她臉色看,萬事不配合。

可想而知,以後跟著他去了外地,日子得有多艱難!

周春妮嗚嗚地哭著,依舊用力點頭,“嬸子,我沒辦法呀!從今往後,我隻能靠他了……我隻盼著陪他吃了苦,日後他帶著我出人頭地……也不枉我受那麼多的委屈!”

唐麗人歎氣,與周春妮告彆,拎著一包打包好的菜回了家。

回到家,唐麗人還覺得難受,就把這事兒說了。

桃桃覺得很震驚,“這是什麼邏輯?她覺得她陪著蔣宏誌去援疆,是為了蔣宏誌在受委屈?所以蔣宏誌必須帶著她出人頭地?”

家人皆歎息。

“她想出人頭地為啥不靠自己呢?”桃桃無法理解。

談鳳蕙也說道:“周春妮可真傻!要是蔣宏誌真出人頭地了,他和春妮的婚姻還能維持得下去?春妮連字都不認識,她也不想想,蔣宏誌本來就恨她,阻斷了他的回城路,又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聲和不明朗的前景才被逼娶的她……唉,要是她自個兒不想清楚,不上進,以後是真的難!”

桃桃還在糾結,“周春妮為啥不學習文化知識呢?為啥要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根本不可靠的人身上呢?靠彆人到底有什麼好?彆人再好也是彆人好呀,跟她有啥關係!還不如自己變好呢!”

杏杏,“懶唄!”在她的夢裡,周春妮也是靠著和蔣宏誌鑽玉米地兒被人發現了,才和蔣宏誌結的婚,然後遠走高飛再也沒了消息的,也不知道她後來到底怎麼樣了。

宋秩飛快地掃視了一圈白家眾人,輕聲說道:“我靠得住,你可以靠我的。”

說完,他還有點兒小緊張。

——萬一捱了白正乾或者唐麗人的罵,他要怎麼辦?恐怕就隻有臉皮厚一點了?對,臉皮不厚,就娶不到媳婦兒!

宋秩也不敢抬頭,隻好垂眸,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四周。

白桃桃看了他一眼,拿起書本開始背課文。

白家眾人假裝沒聽到,該乾嘛乾嘛。

宋秩的心肝兒怦怦狂跳,卻有些小雀躍:太好了,總算沒有捱罵!他終於邁出了厚臉皮追妻的第一步!桃桃明年三月就滿十八歲了,他必須儘快拿下!以免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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