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囂張的氣焰就收斂了些,“……進去吧!哎我跟你們說,進了我們飯店可不許隻點素菜,要不然你們就給我滾!吃不想就彆吃!”
唐麗人被氣夠嗆,心想要不是我家梨梨在這兒工作,就衝著你這服務態度,你請我來我都不來!
這會兒正是飯點,但飯店裡的人並不多。
桃桃一行三人找了個座位坐下,那一家三口也在旁邊的桌子那兒坐下了。
這個凶巴巴的女服務員挎著個小籃子過來了。
——她的籃子裡裝著籌碼,不同顏色代表不同的價格。
女服務員斜著眼睛盯著唐麗人,大有“你敢不多兌一點兒的話老娘就趕你出去”的意思。
唐麗人兌了十塊錢的籌碼。
這服務員才臉色稍霽,又不耐煩地催,“快點兒點菜!磨磨嘰嘰的乾啥?”
桃桃看著掛在牆上寫著各式菜名的木牌,點了自己想吃的紅燒肉和蒸水蛋;宋秩要了家常豆腐和油煎茄子,唐麗人點了隻白切雞和一缽絲瓜肉丸湯,再加上一人兩碗米飯共計十碗米飯……
一算賬,一共三塊六。
女服務員收走了三塊六角錢的籌碼,然後從籃子裡找出這幾道菜的小牌,很不客氣地隨手扔在桌上,去了隔壁桌。
桃桃,“這裡的生意這麼差,是因為這個女的服務態度的原因吧?”
那女的憤怒地轉過頭,看著桃桃。
唐麗人,“算了算了……宋秩你遞牌兒去!”
宋秩拿著小牌,上領菜窗口登記去了。
結果隔壁桌的那對年輕夫婦已經和這個女服務員吵了起來!
桃桃聽得真切,是因為小夫妻倆要點一份綿白粥、一個炒素三鮮、一份西紅本杮蛋花湯和兩碗米飯的原因。
這個很凶的女服務員就罵了起來,“就吃這麼幾個菜,你們也好意思下館子?我看你倆穿得也算體麵,這是沒工作?沒有單位食堂可以吃?上我們這兒花一塊錢不到,就來享受了?”
妻子忍不住了,“你這人怎麼這樣,你管我們點什麼呢!”
女服務員,“窮鬼!吃不起就不要來啊……”
丈夫也生氣了,“我們還就隻要這幾樣,你就說吧你給不給換籌?你不換籌也可以,我找你們許經理去!”
“才八角五分錢,才還有臉下館子!”女服務員翻了個白眼,氣衝衝地收了錢、找了幾個小麵額的籌碼扔在他們桌上,等於找了零。
可是,她扔的力氣太大,那兩三個竹籌碼在桌麵上彈跳了幾下,咣當就掉在了地上。
丈夫大怒,“這就是你們招待食客的態度?你、給我撿起來,向我道歉!”
女服務員,“有病!”翻了個白眼就走了。
丈夫氣極了,想追上去和女服務員理論,可被妻子抱在懷裡的孩子可能是被嚇得著,嗚嗚地哭了起來,弱弱地喊著爸爸……
妻子也說,“算了算了你不要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了!趕緊去遞牌子吧,嬌嬌都餓壞了。”
丈夫按壓下怒火,先是急急地去窗口處遞了小木牌、登記了,又回到座位上,正準備彎腰拾起那幾個竹籌……
那女服務員又過來了,一腳踩在其中一枚竹籌上!
丈夫那本就已經有些平靜的情緒再次被攪動起來,難忍怒意,“你!”
女服務員輕蔑地瞪了這對年輕夫妻一眼,趾高氣昂地走了。
妻子安撫丈夫,“你彆管她了,哎,也是我不好,當初單位聚餐的時候來這兒吃了一次飯,驚為天人!所以才想著說服你過來吃一次,誰知道她們的態度這麼差,以後咱們再也不來了好不好……”
小女孩又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爸爸。
丈夫這才消了氣,從妻子懷裡抱過了女兒,低聲哄了起來。
一家三口的相處倒是挺溫馨的。
桃桃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覺得這女服務員真像有病似的,就說道:“這服務員的態度怎麼這樣?”
正好,另一個服務員過來送菜,送的是蒸水蛋和油煎茄子。
聽到了桃桃的話,這上菜的服務員看向了坐在門口的那個很凶的服務員,說道:“這是因為啊,最近不是臨近年關嘛,我們飯店好多人都請假回老家過年去了,連收款員也請假走了!這人手不夠用呢,她就頂替了上來!”
“她可是個臨時工……但人家命好啊,是我們飯店經理的侄女兒,所以才能乾上這替補收款員的活計,怎麼樣,很風光吧?隻可惜喲,過完年等人家端鐵飯碗的正式工回來了,她一樣要去後廚洗碗、摘菜!”
說完,這上菜的服務員轉身走了。
唐麗人、桃桃和宋秩麵麵相覷。
——那個很凶的女服務員,是個臨時工,還是飯店經理的侄女兒?
許鳳娟?!
這時,程竹君牽著弟弟的手,準備走進飯店。
滿臉橫肉的許鳳娟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你想乾什麼?”
程竹君被嚇住,“吃、吃飯啊!”
“吃飯?”許鳳娟打量著程竹君和她弟弟,怎麼都覺得這對姐弟不像是能上國營飯店吃得起飯的人,就吼她倆,“我看你倆是想吃屁吧?”
程竹平年紀還小,“哇”的一聲就被嚇哭了。
唐麗人揚聲喊道:“小君,快進來!”
程竹君趕緊牽著弟弟的手就跑了進來,一臉的驚魂未定,“我的天,這個服務員好凶,嚇死我了……”
程竹平哭得抽抽噎噎的。
桃桃摸了幾顆糖出來哄他,“弟弟不哭,拿著這個……”
程竹平看著桃桃,眼睛亮晶晶的,先是看了姐姐一眼,見姐姐露出了同意的表情,這才接過了桃桃遞來的水果糖,“謝謝桃桃姐姐!”
桃桃摸摸他的頭,“不用謝,但是馬上就要吃飯了,這糖你拿著、彆吃,等吃完飯再吃,好不好?”
程竹平一愣,“為什麼呀?”
桃桃,“因為吃了糖果就不餓了,我們可是點了紅燒肉的哦,等下你吃糖果吃飽了,吃不下紅燒肉……可不就虧了麼?”
程竹平連連點頭。
隔壁桌的小女孩也在鬨,“爸爸,嬌嬌餓餓,餓餓……”
丈夫一看就是個不會帶小孩的,隻會哄;妻子倒是手忙腳亂的翻挎包,想找個吃的出來哄哄女兒,卻什麼也找不出來。
桃桃摸出三顆水果硬糖,托在自己的手心裡,展示給小女孩看,“小妹妹,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我來問問題,你來回答。如果你答對一道題,我就送給你一顆糖,答對三道題,我就送你三顆糖,好不好?”
小女孩最多隻有兩歲多大,長得很漂亮,也很瘦弱,頭發稀稀黃黃的。她打量了白桃桃一會兒,又看了看媽媽,見媽媽沒有反對,這才點點頭。
桃桃就將手攥成了拳頭,問小女孩,“第一個問題:我手裡有幾顆糖呀?”
“三顆糖——”小女孩甜甜地說道。
桃桃笑眯眯地將手掌攤開,一顆一顆的數,“一、二、三……哇,你好聰明!恭喜你猜對了!那麼就獎勵給你一顆糖吧!”
她果然遞給小女孩一顆糖。
小女孩很驚喜,小手抓握著糖果,迫切地等待著下一個問題。
桃桃又將手攥成了拳頭,“第二個問題:現在我手裡還有幾顆糖呀?”
“三顆糖——”小女孩甜甜地說道。
人們全都笑了。
桃桃也笑了,攤開手,數,“一、二……哎呀你猜錯了!”
小女孩很震驚,“還有一顆呢?!”
人們更覺得小姑娘可愛。
桃桃也笑了,“還有一顆糖……算我欠你的好不好!恭喜你答對了!再獎勵給你一顆糖!”說著,又遞給小女孩一顆糖。
現在桃桃手裡隻剩下一顆糖了。
她悄悄地問小女孩,“現在還剩下幾顆糖?”
小女孩看清楚了,“一顆!”
桃桃再次攥緊了拳頭,又問:“好,那就要開始猜了哦……現在我手裡有幾顆糖?”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道:“一顆糖——”
桃桃鬆了一口氣,“幸好你猜對了,要不然啊……還猜三顆的話,我又得多賠兩顆糖!”
眾人都笑了。
桃桃將手裡的糖塊給了小女孩,然後又摸出了一顆糖,遞給小女孩,“哪,這是我欠你的那顆糖,收好哦!”
小女孩的手太小,有點抓不住。
桃桃幫著她抓好了。
小女孩的媽媽笑道:“同誌,這樣可不好,你逗孩子玩兒我都要感謝你,拿你這麼多糖果……這不合適。”然後又對女兒說,“嬌嬌,阿姨是在跟你開玩笑,你要糖果還給阿姨好不好?”
桃桃笑道:“沒事兒,讓她拿著玩吧!不過這會兒快要吃飯了,還是讓孩子吃完飯以後再吃吧!”
兩家人就聊起天來。
桃桃隻說是進城來看親戚的,而對方這對小夫妻,妻子叫董明春,在縣委工作;丈夫叫何昭國,在市委工作,夫妻倆平時聚少離多,孩子跟著董明春。這次何昭國下鄉辦事兒,途經鬆縣火車站,才和妻子約好了在火車站附近一塊兒吃飯,主要是想看看老婆孩子。
負責上菜的服務員把桃桃這一桌的菜給上完了,然後告訴董明春,“同誌,我們大廚說,沒有白綿粥了,你換一個價碼一樣兒的吧!”
董明春愣住,“可我孩子這幾天病著,隻能吃綿白粥呀!”
服務員,“那也沒辦法呀!”
轉身走了。
董明春急了,“哎等等!你們怎麼這樣啊!”
唐麗人也叫住了那個服務員,“同誌,麻煩你幫忙喊一下白梨梨出來,好嗎?”
那服務員應了一聲,進了後廚。
沒一會兒,就有人從後廚那兒伸了個頭出來,看清了唐麗人和桃桃以後,驚詫地喊了一聲,“媽?桃桃!”
桃桃,“三姐!”
程竹君,“三姐!”
白梨梨匆匆趕了過來,“媽,你們怎麼來了?”
唐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兒臉上的青腫於痕,驚道:“有人欺負你?”
白梨梨這才猛然想起自己臉上的傷,連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沒有……”
然而這麼一來,桃桃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姐的手上全是一道一道的傷痕,像是抓傷、好像還有燙傷?
“三姐你的手……”桃桃驚呼。
白梨梨又急忙把手藏到了自己的身後,窘迫萬分地說道:“我、我沒事……對了你們來這兒乾嘛呀?”
宋秩低聲勸道,“嬸子,桃桃,現在是梨子的上班時間,你們彆打擾她太久。”
唐麗人深呼吸、再深呼吸,對女兒說道:“隔壁桌的小姑娘病著,想吃碗綿白粥,剛你們同事說沒有綿白粥了,你想個法子吧!”
白梨梨看了看隔壁桌窩在年輕母親懷裡的小姑娘,點頭,“好咧,我這就去給她煮粥,放心,十分鐘就能成……對了,我夜裡八點半下班,你們住哪兒?還是火車站招待所嗎?”
見母親和妹妹都點了點頭,白梨梨這才說了聲,“那我下了班兒過去找你們。”說完就匆匆走了。
想用十分鐘的時間,想煮出一碗綿白粥出來,基本不可能。
但是,廚房裡有泡著水、隨時準備蒸飯用的大米。
白梨梨舀了一勺至少泡過三四個小時的大米,放在木碗裡,然後用菜刀的刀把將泡發過的大米輕輕擂成米蓉,再連著米水一起倒進小鍋,煮沸、再攪拌幾下,用勺子撈起來看一看——
雖然沒有綿白粥的濃稠感,但至少米粒是軟爛的,適合病童入口。
白梨梨將鍋裡的綿白粥倒進大碗裡,端了出去。
負責上菜的魯大姐不在。
白梨梨就自個兒端著綿白粥走到了母親妹妹身邊,將粥碗放下,和氣地說道:“倉促煮出來的,可能沒有綿白粥那麼濃稠,但給小孩子吃應該沒問題,你們將就著用。對了,要小心燙。”
董明春用勺子撈了撈粥水,很滿意,“這個很好,謝謝你啊同誌!”
白梨梨朝她笑了笑,轉頭看到魯大姐正坐在門口,好像正和許鳳娟嘀嘀咕咕的?
白梨梨也沒想太多,朝著門口喊了一聲,“魯大姐,甲三號桌的綿白粥我已經上了啊!”
結果許鳳娟瘋了似的衝過來,惡聲惡氣地說道:“不是已經說了,沒有綿白粥了嗎?你這粥哪兒來的?”
白梨梨莫名其妙,“現煮的啊!”
許鳳娟,“今天後廚根本沒熬粥!你說!你是不是因為這些人都是你認識的,所以你公報私囊……私自動用了集體的東西,給你親戚弄吃的了?”
白梨梨回不過神來,“這綿白粥本來是她們點的啊……”
許鳳娟咄咄逼人,“但是我們飯店今天沒有綿白粥了!”
何昭國看不過眼,“你們是飯店!有大米就能熬粥!而且我們也不認識這位女同誌……就是我們想吃一碗粥,你們飯店裡的菜牌上也寫著有綿白粥,然後這位同誌給我們做了一碗綿白粥,她怎麼就私自動用了集體的東西?難道你沒收我的錢碼嗎?”
許鳳娟叉腰大罵,“你給我閉嘴!我問你話了嗎?你他娘的不想吃飯就給我滾!一頓飯花不到一塊錢你還有臉下館子……”
而這時,董明春見女兒被餓得直咬手指,就拿著勺子舀了一勺熱粥,吹涼了正準備喂孩子——
許鳳娟一把掀翻了滾湯的粥碗,大喝,“這粥來曆不明,你們誰也彆想吃!”
小嬌嬌被嚇得“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