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也有其他村子裡的人跑過來走親戚,看看情況怎麼樣,大多數人都知道自家的親戚沒遇上天災。
可是唐麗人母女倆帶回來的消息——
這附近十裡八鄉的村子,都學著如意村挖了排水渠、還都挖了個蓄水湖???
霎時間,如意村村民們的臉色就有些精采了。
畢竟當初白正乾在號召大夥兒挖排水渠的時候,過半村乾部都不認可;村民們也隻是看在白正乾的麵子上,參與了挖掘。
當時沒人相信會真的發大水……
沒想到,其他的村子居然學了個八|九不離十!而且還因此全都齊齊整整地逃過大難!
眾人對白正乾的信服和愛戴莫名高漲。
梨梨又把談家村的事兒告訴了大嫂談鳳蕙,談鳳蕙有些驚訝,但隻要小侄兒沒有性命之憂,那也不算什麼。
又過了幾天,談家那邊兒來人報信兒了,談家四哥直接把小侄兒帶了過來,說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又讓談鳳蕙看小侄兒胳膊上的傷,果然已經好了。
談鳳蕙這才終於放下了心。
談四哥看到懷著孕的妹妹體型豐滿微胖,麵色紅潤,頭發柔順光澤,再看看白家裡裡外外都被收拾得乾淨整潔,妹妹身上的衣服雖不是新的,但也整整齊齊沒哪兒破了壞了。午飯宴客時,菜肴也特彆豐盛……再看看白家的女孩子們對談鳳蕙也是既親切又敬重,紅豆黃豆綠豆都是活潑可愛、大大方方的……
談四哥心裡是埋怨白冬生的,總覺得他一個大男人,也不管家裡的老婆孩子,就一個人去省城上學去了,誰知道他在省城乾啥呢?說不定看上了省城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舍棄了結發妻子呢?
直到現在,看到妹妹被白家人照顧得很好,容光煥發的樣子,他這才放了心,說要走。
唐麗人拽住了談四哥的背簍,招呼著杏杏往裡頭放了一袋二十多斤的大米,又喊桃桃放了一塊三四斤的臘肉進去,還扯著喉嚨讓紅豆去拿了一罐桃桃做的果醬,讓談四哥帶回去給家裡的小孩子們吃,這才打發人走了。
後來,又天晴了幾日。
村委不敢掉以輕心,仍然派人組成隊,一天三班倒的在村子附近巡邏……
直到一周後,上麵來人調查。
原來,河段上遊發大水,傷亡不大但是好多人的家園、農田都被淹了。政府火急火燎的做好好下遊被淹的準備,沒想到……
這特大洪水怎麼就,突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
一查查到鬆縣,再查到這幾個村子裡,個個村子都蓄滿了一個湖的水,其實還有兩個村的村民們在抱怨,說人工湖裡的水蓄得不夠多,也不知道今年還能不能養魚?!
再一問,大夥兒都說是跟著如意村學的。
調查組在如意村裡呆了一星期,充分了解了當初白正乾十分糾結猶豫的心理、但為了保護人民群眾和財產安全,又是如何的下定決心組織大家自發挖掘排水渠和堰塞湖,他的本意隻是不希望自己的村子遭受損失,並沒有想到陰差陽錯的救了居住在下遊的人民。
在這件事上,白正乾不願意邀功,就反複向工作組強調,挖排水渠和蓄堰塞湖都是老百姓的意願,並不是他想這麼乾的。他隻是遵從老百姓的意願,把他們組織起來,做了一件人民願意做的事。
殊不知,白正乾越是謙遜,調查小組的成員就越覺他覺悟高,值得尊敬。
調查組還充分了解到村民們對白書記的愛戴,以及今年村裡又擁有了兩個超大型魚塘以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這期間,關海珊又交給調查組一迭畫紙。
她用素寫的方式,製作出連環畫的稿子,把如意村的人是怎麼發現村子對麵的大山“瀉水”了;是怎麼覺得不安,開會決定自救、自發組織起來挖掘排水渠的;又是怎麼上山下山的勘探地形,最終才確定了排水渠和堰塞湖的位置的……
以及,人們又是如何在山洪來襲的那天晚上,先是由巡邏小組發現了不妥、及時向村民示警,村民們又怎麼扶老攜幼的來到事先建好的避雨亭來躲雨的。
最終,所有村民無一傷亡。
當然村裡也有幾戶人家的房子、糧食全部完蛋了,但是村民們已經幫他們在地勢稍高的地方重新建了新屋,捐糧、捐錢、捐東西的幫助他們渡過了這個難關……
有了關海珊的畫作,這更加成為了佐證。
七月一日的時候,省委專門派了巡回工作組,趕到如意村給白正乾頒獎、發獎狀,還宣布調級。白正乾一下子得到了好幾個亮閃閃的獎章,直把他給激動得……
躲進屋裡嚎啕大哭了一頓。
七月剛過,遠在省城的白冬生聽說老家遭災,連忙趕了回來。
見家人無礙,他這才鬆了口氣。
又正好遇上談鳳蕙分娩……
這一次懷孕,談鳳蕙吃好喝好的,生下了一個足月小子。
冬生見小兒子如此健康,簡直是當初綠豆剛下來的兩倍那麼壯實,就給他取名叫土豆。
土豆出生的時候六斤八兩重,小手抓握、小腳亂蹬的力氣可大了。
土豆愛笑,隻要有人看他、他就咯咯咯的笑;他也愛哭,肚子餓了要吃奶的時候,隻要談鳳蕙慢了一步,他哭的聲音那叫一個慘烈……連住在山坎下的二叔一家都被驚動了好幾次,驚慌失摸地跑上來問是怎麼一回事……
六八年這年,對於如意村來說,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那場據說是十年不遇的洪水,無意中被如意村帶動其他村挖排水渠、建人工堰塞湖,居然神奇地消滅了這場水災。
這是人定勝天的表現。
作為嘉獎,上級特批——魚塘裡的產物歸人民公社所有,人民公社享有分配權。
這消息一出,彆說村民高興得手舞足蹈了,就是附近幾個村聽了,都高興壞了,他們立刻派出代表上如意村來取經——如意村養什麼魚、養什麼水產,他們就照學。
附近幾個鄉就更加眼紅了,紛紛派人過來學習如意村的各項先進事跡。
當然,那場洪水也還是給如意村造成了一定的損失。
——村裡有五分之一的玉米地被毀。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如意村今年還有彆的進項,那麼這五分之一的玉米地被毀,對如意村來說,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這個足以彌補大量口糧的進項,就是去年桃桃極力提議的試驗梯田。
那一整座山頭的梯田,雖然還隻是第一年,但因為有了桃桃的照看,畝產量不比平地裡的差。最最重要的是,在這座山頭的梯田裡,桃桃還養了不少的水產。
泥鰍、黃鱔、泥蟹、青頭蝦、鯽魚、禾花魚……
秋收的時候,好多人去現場看他們捉魚捉蝦捉螃蟹,簡直可以用堆成山來形容好嘛!後來用磅稱磅過以後,全村六百多人按人數來均分漁獲,每個人能分到兩斤左右!
雖然這些水產的個頭都不大,但這是實打實的葷腥啊!
誰不愛?
轉眼到了年底,如意村人民公社向縣城裡的國營飯店提供了一整年的各種食材,一算賬,全村人每個人分到了兩塊多錢!
外加每人還分到了三斤豬肉、一隻雞或一隻鴨……
看起來人均沒多少,但一個家庭怎麼也有四五個人,東西加總在一塊兒就有很多了。
再加上梯田產出的大米,按上級之前的說法,試驗田不征稅。
——也就是說,這一整座山頭出產的大米,一斤都不用上交,村民可以全分呀!
這下子,如意村可真是實現了“大米飯吃到飽”的願望啦!
大夥兒都十分開心,歡天喜地的過了個肥年。
時間一晃到了六九年。
六月份的時候,如意村再次得到了兩個工農兵學員的名額。
一番激烈的競爭、演進過後,桃桃和二叔家的白愛民雙雙當選。
桃桃的目標很明確——她要當護林員,所以在宋秩的建議下,她報讀的學校是京都農業大學。
白愛民報讀省城工大的橋梁專業。
與此同時,白冬生學成歸來。
他帶回來的,還有一紙調令——冬生原來在村裡就已經入了黨,到了學校以後,又乾了幾件先進事,正式被組織錄用,成為政府在編人員。此時學成,他被當成重點培養對象,調到市委當市長秘書。
同時,白正乾的任期已滿。
上級給他的調令,是——升任市委黨委組織乾事。
白正乾驚呆了。
他一個村委書記,雖然三年前見義勇為時調了級彆,去年抗洪那事兒又調了級彆,但直升到市委去???
這是坐火箭的速度啊!
再說了,他都已經五十三了,這會兒升到市委去,還能有什麼作為?
再加上對如意村的眷戀,白正乾心裡有點兒想打退堂鼓。
桃桃說道:“爸爸見義勇為的那一年我們都吃不飽,頓頓吃豆子飯,偶爾吃上一頓麵疙瘩湯還當過年呢……然後我們想吃飽就吃飽了!前年我們家吃了一整年的白米飯,但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吃肉,所以我們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吃肉啊,瞧瞧,今年可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想吃肉就吃上肉了麼!這就叫做事在人為!”
然後桃桃話風一轉,“爸爸,你該不會是害怕了吧?”
白正乾瞪著女兒。
他怎會不知桃桃這是在使激將法呢?
再想想……
是啊,當初他腰受傷的那一年,日子過得多艱難呀!但一家子拎成一股繩,分家以後,關上門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了,還帶領著全村人慢慢走上了吃飽吃好的日子。
現在他是調到條件更好的地方去,又不是去更窮的地方重新開始……
再說了,組織上讓他去市委當乾事,應該是看中了他的忠誠,證明那個崗位需要他,他怕什麼呢?
白正乾頓時生出了豪情壯誌,“我才不怕!好,那咱們就……出發!”
因為白正乾的級彆還不低,同樣是黨員的唐麗人也得到了一個隨行家屬編製——她被安排在市婦聯工作,也是正式工。
相較之下,因為白冬生的級彆不夠,所以不能為談鳳蕙安排正式的工作。但他向組織打報告為家屬申請崗位,最後談鳳蕙的工作介紹信也下來了,她被安排到銀行當臨時工。
桃桃一家即將奔赴向新的生活。
南生和梨梨也有好消息傳來。
南生哥哥之前受傷、破了相,桃桃谘詢過老爺爺,找到一種草藥的種籽給南生哥哥寄了去,讓他種出來,每天揪一片葉子不停地塗抹傷疤。
南生現在對桃桃的話,那是言聽計從。
兩年過去了,他特意寄了一張照片回來——額頭上的疤已經完全不見了,但頭發裡的疤還是挺清晰的。但這並不重要,戴上帽子就看不見了嘛。
如今南生哥哥已經在軍校學習完畢,回到了連隊晉升為排長。
梨梨呢,就安安穩穩地在市委迎賓館工作。今年聽說爸爸和哥哥的調令都落在市委,她高興壞了,跑進跑出的聯係,最後把爸爸和哥哥落腳的房子都給聯係好了。
——白正乾的級彆高,單位直接分配了三室一廳的大住房。白冬生級彆低,組織給安排的是小兩室一廳的集體宿舍。
但這沒有關係,總會慢慢變好的。
再說了,兩套房子都在市委大院裡,相隔不過五十米遠。大哥一家不夠住了,可以把紅豆黃豆挪到爸媽的屋子裡住嘛!
相對於桃桃一家的高興……
宋秩卻並不怎麼高興。
他甚至陷入了莫名的焦慮與煩躁之中。
——桃桃已經如願拿到了工農員學員的名額,即將奔赴京都。
那他呢?
他的調令為何遲遲不到?
於是他請了一天假,去鎮上的郵電局,給導師黃教授打了一個電話。
黃教授一聽是他,立刻說道:“你這電話打得正好!我正準備出門給你發電報去呢!宋秩,你和你父親……最近是吵架了還是怎麼了?”
宋秩一愣。
他避開這個話題,問黃教授,“老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黃教授直歎氣,“我可是已經把一切事情給打理好了,所有的證明也全都開好了,就差你的直係親戚的意見了,我給他打電話說這事兒的時候他還答複得好好的,等我把文件寄到南都去給你爸爸簽字,他簽完字給我把文件寄回來的時候……你知道他簽的是什麼內容嗎?”
宋秩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黃教授緩緩說道:“現在這份報告就在我手裡,我給你念一念吧,你聽好了,‘宋秩同誌應該留在更需要他的廣闊農村裡,繼續發揮他的光和熱’你聽聽!這讓我怎麼辦後麵的事兒?”
宋秩咬緊了牙關。
黃教授說道:“宋秩,你還有彆的直係親屬嗎?咱們得儘快,不能耽誤九月開學啊!”
宋秩半天沒說話,隻覺得心胸間氣血翻湧,喉間隱約傳來濃重的鐵鏽味道。
他沉默許久,說道:“您不必再管他的意見,麻煩您明天給西南衛星基地的董教授打一個電話,請他幫我填這份表格。”
黃教授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是董何昌教授嗎?”
宋秩“嗯”了一聲,“我呆會兒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您。”
黃教授陡然激動起來,“你居然認識董教授!我的天……你怎麼不早說呢?”
宋秩,“我先給他打個電話,也麻煩您在電話旁再等一等。呆會兒我再給你打電話,告訴您這事兒成還是不成。”
“好,我等你的消息!”
宋秩收了線。
沉思許久,他才遞給話務員一個電話號碼。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才被接通。
話筒裡傳來了一個略顯得有些疲倦的沉穩男聲,“喂,我是董何昌,哪裡找?”
宋秩停頓了三秒鐘,說道:“我是……宋嘉時。”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會兒……
董何昌激動了起來,“阿嘉?!阿嘉你在哪兒?”
宋秩三言兩語講完了自己的現狀,又說道:“……現在,我喜歡的姑娘要去京都上大學去了,我也想回去,上農業大學旁的工大任教。本來我的導師黃明頌已經幫我辦好了一切手續,現在卡在家屬意見那裡……”
董何昌的聲音冷了下來,“他不同意你回城?”
“是。”
董何昌說道:“來,把你老師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馬上打電話安排。”
宋秩報上了黃教授的電話號碼,又交代董何昌,“彆忘了,嘉時是我媽給我取的小名,我現在的名字是宋秩,秩序的秩。”
董何昌冷笑,在電話那頭不知罵了句什麼,然後對宋秩說道:“放心,我給你辦妥……對了,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叫什麼?”
“她……她叫白桃桃,人很聰明,很漂亮,也很可愛。”
提起桃桃,宋秩滿腹怨氣消失不見,語氣也帶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溫柔。
董何昌立刻感覺到了,“那等事成之後,你帶她來見我……”想了想,覺得自己呆的這地兒屬於秘密基地,人家姑娘應該是來不了的。於是又改了口,“過年的時候我去看看你們。”
宋秩含笑說了一聲好。
兩人並沒有說其他的,連再見也沒說,宋秩就率先掛了電話。
一小時以後,宋秩再次給黃教授打了一個電話。
這一次,黃教授激動萬分,“宋秩!董教授給我打電話了!放心……你的調令十拿九穩了!”
宋秩微微一笑,“那就麻煩您再為我費心了,等我回去,我……我再帶上我的愛人,一起向您道謝!”
黃教授,“白書記同意你和桃桃的婚事了?”
宋秩噎了半天才回答,“我……這就回去向桃桃提親。”
黃教授,“得快啊!你都二十七了!跟你同一屆的師兄師弟們就你一個還沒結婚!趕緊帶著桃桃回來啊,我給你倆張羅房子!給你倆申請個夫妻間!”
宋秩笑了,低聲說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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