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又看向母親,眼裡充滿了詢問:
媽媽,我能吃糖嗎?
連春玫看著女兒靈動的眼神,心如刀絞,輕聲說道:“你想吃桃桃阿姨的糖塊,你得怎麼說?”
“謝謝桃桃阿姨!”小妞妞奶聲奶氣地說道。
看著這麼可愛又弱小的孩子,桃桃心裡無端端一疼,“不用謝。”
小妞妞拈了一塊糖,塞進嘴裡舔了舔,眼睛一亮,甜甜地說道:“好好吃呀!”
桃桃也笑了,對連春玫說道:“春玫姐,你也試試,我今天來找你呀,就是為了這個糖……”
既然桃桃這麼說了,連春玫就拈了一塊糖,吃了,讚道:“哇,這糖好好吃呀!又香又甜的,我沒吃過這種糖……”然後看了看這糖塊的模樣兒,又問,“你自己做的嗎?”
桃桃把飯盒送到了張春麵前。
張春就也不客氣的拈了一塊糖,吃了,“這可真好吃啊!”
桃桃笑了。
——全世界的人,都敵不過糖的甜。
宋秩除外。
桃桃笑眯眯地也拈了一塊糖,塞進嘴裡含著,說道:“是這樣的,我妹妹杏杏在市委大院裡的小賣部上班兒。這不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嘛,糖果這種東西最好銷了,可她們小賣部裡的糖果啊,今天晚上要賣斷貨了,而且還補不上呢!”
“今天年二十四,她們小賣部是上到年二十九……也就是說,有五天的時間可以賣糖……春玫姐,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做糖塊來賣呢?”
連春玫想也不想地說道:“考慮!”
張春也同時說道:“考慮啊!為啥不考慮呢?市委裡的人都有錢,舍得花錢給孩子買東西,過年就更舍得了!白桃桃,這事兒算我一個,成嗎?我出力氣……掙到的錢,全歸連春玫所有!”
“那怎麼行!”連春玫急忙說道,“你付出了勞動,理應得到回報……嗐,我在想啥呢!我、我根本就沒有本錢做生意呀!”
白桃桃笑道:“我有本錢啊!這樣吧,我們仨合夥,好不好?本錢全由我一個人來出,銷路也由我來負責,你倆負責做糖塊、包裝,掙到的錢,我們仨平分,怎麼樣?”
連春玫,“那怎麼行?我、我有啥資格跟你倆平分啊?桃桃你一份工錢給我就好了……”
張春卻說道:“均分為三好哇!我的那一份兒給連春玫!”突然想起連春玫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連忙改了口,“不,我的錢不給連春玫,我給小妞妞治病!要是攢不夠二百塊,那就先放在連春玫那兒攢著,等攢夠了再帶小妞妞去看病……”
連春玫急了,“不不不!這可不行,我、我不能占你們的便宜啊!”
桃桃掏出了一張紙,遞給張春,“這些是糖塊的配方,你得收好了。”
張春接過,仔細查看。
桃桃又說道:“做這糖塊,需要有乾淨的鐵鍋,能生火的煤爐子,乾淨的模具盒,最好是正正方方的大錫盤,然後還得采買油紙和麻繩,花時間把油紙裁剪得小小塊,麻繩也剪得短短的,用來包這糖塊……”
“等等!”張春問道,“你的意思是,這糖塊得一塊一塊的包起來?不是人家要多少、就現稱多少的那種嗎?”
桃桃笑道,“對!你不也說了麼,住在市委大院裡的人,手頭都有錢?所以這糖塊啊,我賣得比大白兔奶糖貴一點兒又怎麼了?難道說,你覺得這糖塊的味道不如大白兔?”
張春立刻說道:“那我覺得這個肯定比大白兔好吃!”
桃桃繼續說道:“我還要你們在包裝糖塊的油紙上下功夫……咱們去買來花紙,剪上小小的平安二字,或者團圓、安康等等,如果太複雜、太廢時間的話,剪成形狀不同的小花也可以,主要是為了討個吉祥,外加區分糖塊的種類……”
張春立刻問道:“那你算過成本價了嗎?還有售價?這一斤糖塊兒能掙多少錢?”
桃桃說道:“這得看你的,配方上有糖塊的分量和各種配料的比例了,其他的東西你現在也應該都知道了……你跑跑腿,把東西買齊了,我才能定售價。”
說著,桃桃摸出三百塊錢,遞給張春。
張春盯著那迭厚厚的大團結,兩眼發直。
“你、你……”張春激動地對白桃桃說道,“你也不怕我拿著錢跑了?明明、明明我……一看就是壞人!是二混子!”
桃桃笑了。
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家二哥胖揍了張春一頓的事兒,以及,王蕙心花錢雇張春來跟蹤她;王惠民也來找張春問拐子佬的事兒……
不全都因為張春長了一副醜陋的臉嘛!
但是,光憑長樣,就能給一個人的人生蓋章?
桃桃認真說道:“你要是真的卷了我的錢跑了,那我就去報案,讓你成為通輯犯、真正的壞人!可是張春,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張春激動萬分,“我的天……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麼信任我!哎喲這可是三百塊錢啊!夠給小妞妞治一次病了!”
桃桃看了連春玫一眼,對張春說道:“不行的,這是我的錢。我的錢也是很辛苦才攢到的……春玫姐想給小妞妞治病,她就應該用她自己正明正大掙來的錢!”
“所以春玫姐,我們一起合夥做生意吧!”桃桃說道。
連春玫看了看張春手裡的三百塊錢,眼裡充滿了渴望,“我、我……”
“彆我我我的了!”
張春說道:“這是桃桃的一片好心!再說了,為了孩子,你也彆犟!還有啊……你瞅瞅桃桃,人家瘦瘦的,又細皮嫩肉的,當然不可能像我們一樣能乾粗活能熬夜的!所以呢,她出了本錢,她躺著掙,我倆沒本錢,我倆就跑著掙!你跑得動嗎?”
連春玫傻乎乎地點點頭。
“那就這麼說定了!”張春高興地說道,“那啥,我一個人住,我家有煤爐子、有煤球有鐵鍋……咱們先上我家去,然後我去采買東西,你倆先做做準備?”
桃桃欣然應允。
當下,桃桃和連春玫就一塊兒去了張春家。
張春家,其實就是個搭在街邊的棚子。
外頭看起來亂亂的、臟臟的,但屋裡卻是異常乾淨整潔。
就是小了點兒,大約十三四個平方左右,擺著一張單人床,一張舊桌子、一把椅子,床底下放著兩隻用來裝衣裳的皮箱,牆角處放著個臉盆架,擱著倆臉盆一個痰盂一個桶,外加一隻注滿了水的大陶缸,僅此而已。
張春問桃桃,“我能借你的自行車嗎?”
桃桃把鑰匙扔過去給他,“明天你去我家,把宋秩的自行車騎過來。”
——宋秩的自行車是二八載重式的,能馱更多更重的東西。她的自行車是女式的,很輕巧,騎行方便但馱不了太多東西。
張春應了一聲,又對桃桃和連春玫說道:“你倆在這兒隨便點啊,沒事的,反正我的家當就這麼點兒了,也不值錢!”
說著他就匆匆走了。
小妞妞主動爬上了床,還對連春玫說:“媽媽睡覺覺,小妞妞睡覺覺。”
連春玫有些難受。
——她已經在火車站流浪了三個月,一直就是睡大街。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和小妞妞的身世,都可憐她,公安和城管看到她的時候也假裝看不見……甚至還常常送幾個饅頭包子給她吃,有時候下雨了,火車站售票大廳裡的服務員就喊她進大廳裡躲一躲……
她感念世人的好,但這幾個月來,她和孩子吃儘了苦頭也是真。
小妞妞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吃過飯、洗過澡、正兒八經地在床上睡過覺了。
可是——
連春玫輕聲說道:“小妞妞,你不能上床。那是叔叔的床……咱們好久都沒有好好洗過澡了,身上的衣裳也臟,不能弄臟彆人的床。”
桃桃便道:“春玫姐,我出去一下。”
火車站旁邊就是黑市。
桃桃拿現金找黃牛黨兌了些票,去旁邊的供銷社裡買了一個搪瓷臉盆、毛巾、香皂、牙刷牙膏、木梳,甚至還買了兩套女士內衣褲和兩套小小孩童裡麵穿的秋衣秋褲,才又回了張春家。
桃桃對連春玫說道:“春玫姐,現在還有時間,我也在,我幫你看著,你和小妞妞在這兒洗個澡洗個頭吧!回頭張春買了東西回來,你也好乾乾淨淨的做奶糖呀,要不然啊你渾身臟兮兮的,我也怕你做出來的東西不衛生。”
說完,桃桃就搬了椅子,去門口守著了。
連春玫本來下意識地就想謝絕……
聽到桃桃這麼一說,她麵一紅,隻得應下。
張春家門口就放著燒燃著煤球的煤爐子,上邊兒還架著一鍋熱水。再加上屋裡水缸裡的水也是滿的……當下,連春玫就拿過了熱水,用桃桃新買的一套生活用品,好好的和女兒洗了澡、洗了頭。
小妞妞鬨著要睡覺,連春玫也隻好讓女兒睡了。
張春終於扛著大包小包的回來了。
連春玫窘得不行,麵紅紅地對張春說道:“她張伯伯,真是不好意思,小妞妞她……在你床上睡著了。”
張春滿不在乎地說道:“你讓她睡啊!她睡了,咱們才不用分心管她嘛!哎,桃桃,你快來檢查一下,這些東西可還行呐?”
桃桃跑過去看。
——張春還真是個有心人。他帶回來的這些東西,量都不大,但品種十分齊全,甚至連方型的大錫盤都有!
桃桃一看這大錫盤的樣式,就知道張春肯定是從那個學校、或者大型集體飯堂借來的。
張春的行動力還蠻強的,“桃桃,我們這就試做一份看看?”
桃桃點頭。
她親自示範給張春和連春玫二人看,怎麼用小火炒香花生米、怎麼碾碎,怎麼用煤爐子的最小火來融化豬油、再放入白砂糖和奶粉,比例是多少,在什麼時候把碾碎的餅乾碎和花生碎拌進糖料裡,再倒進模具中……
桃桃一向是點子多,實操能力不怎麼樣。
但連春玫就能乾多了。
桃桃示範了這麼一次以後,連春玫就知道怎麼做了。
她磕磕絆絆地做了一鍋葡萄乾奶糖……
手藝漸漸嫻熟。
這時,桃桃已經跟張春嘗試著將第一鍋已經冷卻下來的奶糖用菜刀劃出印,再輕敲,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在這過程中,還必須時刻稱重,以保證每二十五顆糖正好一斤重。
接下來是手忙腳亂地裁牛皮紙、剪麻繩和紅紙……
連春玫又過來幫忙。
不過,三人商量來、商量去,覺得剪紅紙的工,太累了。最後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用裁好的油紙來包糖塊的時候,給設計出五種不同的包法,最後用一小條紅紙卷上,用麻繩在紅紙上打個結。
第一批奶糖終於成功問世!
張春就向桃桃彙報這個那個的成本價,桃桃一算:每十斤包裝好的糖塊,成本在三塊五錢左右。
桃桃想了想,決定了售價,“供銷社裡的水果糖是一分錢一顆,大白兔是三分錢兩顆,所以咱們的奶糖,零售四分錢一顆!一包足一斤大約二十五顆左右,咱們整一包賣,一塊一角錢一包!”
張春和連春玫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成本三角五,售價一塊一?
桃桃繼續說道:“咱們一共有五種口味的奶糖,對吧?那就定純口味的是一塊一角錢一包,混五種口味的,一塊錢一包!”
連春玫,“那大夥兒豈不是全都買一塊錢一包的?”
桃桃笑道:“總得給人選擇的餘地嘛!”
——總會有人特彆不喜歡這樣或那樣的東西,也有因為不在乎那一角錢而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的人。
說著,桃桃又解釋,“而且這個利潤啊,可不是我們仨分,還得分給小賣部一份呢!”
連春玫和張春齊齊鬆了口氣。
張春,“那就好,不然我會覺得我是資本家!”
連春玫,“我感覺做這個也不是很累人啊,賺太多我心裡慌……”
桃桃抿著嘴兒笑,心想這倆還確實是一對實忱人。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桃桃”。
桃桃聽出,是宋秩的聲音。
再一看腕表——哎喲都已經快中午一點鐘了!
張春跑過去開了門,“宋秩?快進來!哎呀是不是耽誤桃桃吃午飯了?不好意思啊……我們正在商量著一塊兒做奶糖生意。”
宋秩“嗯”了一聲,進了屋。
他已經過來一次了。本來隻知道桃桃來找連春玫了,結果火車站沒人。他想了想,一路問著人找到了張春家,還沒敲門呢,先聞到濃鬱的奶香,然後又隔著門聽到屋裡有桃桃和連春玫、張春的聲音,三人還嘰嘰呱呱的……
宋秩就想:這都十二點了,他們既然在做奶糖,就肯定沒有鍋和煤爐子燒飯吃。
於是他就騎著自行車回了大院,跟家裡人打了聲招呼,拿了空飯盒上市委飯堂去打了幾份飯,這才又送了來。
宋秩也不多話,把四份飯放下,又問桃桃,“你啥時候忙完?”
桃桃想了想,“我三點左右回去……你在這兒和我們吃,還是回去吃?”
宋秩道:“我回去吃,爸媽給我留飯了。”
桃桃就讓他拎著先做成的十斤奶糖走,“這裡是十斤奶糖,你給杏杏送五斤過去,另外五斤放家裡,兩斤給媽、兩斤給大嫂,讓她們帶到單位裡去送人吃……剩下一斤給小豆子們吃。”
然後又交代宋秩:哪一種包裝的糖是什麼味兒,怎麼個定價法。
宋秩應了,拎著奶糖回家。
桃桃就和張春、連春玫分吃了宋秩送來的飯菜。
市委飯堂的出品,一向以經濟實惠而著稱,但味道就見仁見智了。
桃桃不太愛吃,早早把符合自己飯量的米飯和菜肴扒在了飯盒蓋上,又招呼著張春和連春玫,不夠吃就分她飯盒裡的。
這一邊,她是秀秀氣氣的吃,還因為飯粒兒太乾太硬、青菜炒得太老而發黃歎氣;那一邊,張春和連春玫則瘋狂扒飯。天哪,有肉菜!白米飯也有這麼多……原來吃白米飯吃到飽是這樣的幸福感覺!
張春和連春玫吃完自己的飯菜,問過桃桃以後,又分吃了她吃不下的那些。
小妞妞可能是太久沒睡過床了,洗過熱水澡、換了乾淨的衣裳、蓋著柔和的被子,小姑娘睡得香香的,臉蛋兒紅撲撲的……連春玫過去喊她起來吃飯,她也不肯。
連春玫也隻好由著她了。
桃桃與他二人吃完午飯以後,又做了一鍋奶糖。
但這一次,桃桃全程不參與,隻是盯著腕表計時,計算張春和連春玫一天之內能做多少出來……因為這關係到要采購多少的原材料。
按著桃桃的話來說:“原料買多了,賣不出去也是麻煩。買少了就不掙錢……總是要不多不少剛剛好才行。”
張春和連春玫的配合越來越麻溜,一下午又做了兩鍋。
這時,張春家門外響起了杏杏焦急的聲音——
“四姐!四姐不好了!那些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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