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站裡一共隻有兩間可以睡人的臥室。
一間是桃桃一家三口的,還有一間臨時客房讓石玉溪睡了,鄧高雲就睡在倉庫裡。
倉庫裡有不少的木柴,鄧高雲把木柴堆成床那麼高,在上頭擱了個門板,再墊上鋪蓋……幸好下第一場雪前,小師妹因為怕冷、去城裡買了兩副全新的鋪蓋回來,再加上之前她還從京都打包寄了兩副舊鋪蓋過來……
哪怕是科研站裡多了他和石玉溪,但小師妹還是讓他睡得暖暖和和的。
想必石玉溪在隔壁屋子也是一樣。
鄧高雲的鋪蓋不但墊得厚實,小師妹還怕他冷,就把她準備好、夏天才要拿出來用的蚊帳提前給他掛上,用來遮風。畢竟這倉庫太大,是整個科研站裡最最最冷的一間屋子。
鄧高雲還挺感激小師妹的。小師妹的外表特彆稚嫩,二十四五歲已經結婚生子的姑娘了,看著還像個大學沒畢業的學生。很容易讓人生出識會,覺得她就是個不懂事的、被人嬌慣著的小姑娘。
其實她聰明又通透,體貼又細致。
也不知道……
剛才她是不是覺察到了什麼。
鄧高雲有些窘迫。
他站在倉庫裡,看了看他的“床”,猶豫片刻,開始拆床拆蚊帳,然後把他的“床”移到了靠牆壁的地方。
這麼一折騰,差不多快十一點的時候,他才躺在了床上。
勞累了一整天的鄧高雲被柔和的棉被給擁抱著,理應倦極而眠。
可他偏偏睡不著。
他心裡亂得很,翻來覆去的……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才迷迷糊糊睡去。結果睡著睡著,他突然展臂一撈……
沒撈著。
鄧高雲心裡莫名一驚!
他又張開了手臂,再次一撈……
還是沒撈著?
他被嚇醒,抱著被子坐起來,又因為在半夢半醒之間,沒認出這床被他自己移動過,於是睜眼一看——
眼睛在適應了極度黑暗的環境以後,還是能勉強將這屋裡的情況看清楚的。
但,十分陌生。
鄧高雲捂著心口,莫名其妙地喊了一聲,“……玉溪?”
無人應答。
然而鄧高雲卻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會突然叫出石玉溪的名字?
他從枕頭下摸出了手電筒,擰開,照了照這屋子……突然想起好像是他自己把床鋪搬到這兒來的?
鄧高雲鬆了口氣,關掉了手電筒,塞回到枕頭底下,又重新臥倒在床上。
他為自己居然……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喊出了石玉溪的名字而感到羞愧。
然後他又伸出手一撈——
這回撈著了。
是……一堵牆。
到這時,鄧高雲突然明白了。
他總這麼伸手一直撈、一直撈的……還撈到了一堵牆,是因為,這間倉庫和石玉溪的臥室共一堵牆!
甚至他特意把床搬到這裡,還貼著牆,是因為——牆的那一邊睡著石玉溪!
鄧高雲低聲咒罵自己:鄧高雲你這個禽獸!
他羞愧到渾身臊熱,然後……好像起了些狂熱的、他無法控製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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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桃桃醒了,小飛白還在睡覺。
她起身洗漱,然後用上靈力,問她種在溫棚裡的小葡萄藤,【小葡萄,早上好!】
【桃桃早上好呀!】隻有桃桃能聽到的細嫩聲音響了起來。
桃桃帶來了小葡萄的種籽,在溫棚裡種了一株、在宋秩的宿舍裡也種了一株。
不過,宋秩那兒的那盆,是種在一個破了底的搪瓷杯裡,估計也長不大。
能溝通就好。
桃桃與小葡萄互道早安以後,就問小葡萄,【……昨天宋秩的一日三餐正常嗎?休息時間正常嗎?】
小葡萄,【不知道呀,昨天他沒回房間。桃桃桃桃,小葡萄好渴,想喝水、想曬曬太陽。】
桃桃,【好,我和宋秩說一聲。這裡的氣候不好,你多體諒呀!】
小葡萄,【嗯嗯放心吧桃桃,我會努力適應噠。】
於是桃桃回了科研站,寫了一張紙條給宋秩——你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一日三餐按時吃了嗎?有準時睡覺嗎?有空給我的葡萄藤澆水,你順便補個覺。然後再帶它去地麵曬曬太陽、你也順便曬曬太陽散散步。
每天給他寫張字條,這是宋秩要求的。
本來桃桃還在擔心不知寫些啥好……
現在好了,這不就是現成的麼?
寫好了字條,桃桃回到房間裡,把小飛白叫了起來。給他穿衣穿鞋、又給他刷牙洗臉。
收拾好了,桃桃就攥著寫好的紙條,準備去綠洲找衛星城的運水車。
低頭看到兒子,她就問他,“小飛飛,你有啥想跟爸爸說的嗎?”
小飛白想了想,覺得自己和媽媽去爸爸那裡的時候,爸爸總是不在,房間裡老是隻有自己和媽媽,又想了想爸爸上班的地方鬨哄哄的……
小飛白稚嫩又笨拙地說道:“爸爸睡覺覺!上班轟轟轟!”
桃桃笑了。
她又拿著紙去了辦公桌前,找出鋼筆、在紙條上加了一句:飛白也讓你多休息,說你工作的地方噪音太大。
桃桃收好了鋼筆,將紙條拆好,這才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攥著字條準備去綠洲那兒。
這時——
石玉溪也正好從臥室裡走出來,見桃桃母子要出去,就問了句,“桃桃,這一大早的,你倆上哪兒去?”
桃桃說道:“我給宋秩寫了張紙條,讓衛星城的運水車捎去……我們一會兒就回來啊!”
石玉溪應下,然後一看時間:天,已經七點了鐘?
今天輪到鄧高雲做飯,他怎麼還沒起來?得抓緊時間!做完早飯還得先把日誌顧好,所有的數據要記錄、還有不少的實操工作要做,另外還得趕在九點半前完成所有的實操,不然就會耽誤到十點整溫棚上課的時間了!
石玉溪趕緊去敲鄧高雲的門,“高雲!高雲快起來……”
……
桃桃帶著小飛白去了綠洲,找到了衛星城的送水隊。
這些來取水的隊伍,一般都來得特彆早。
桃桃找到了司機師傅,拿到了宋秩給她捎來的字條,她也把字條拿給師傅,然後就站在一旁看字條。
不大的一張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許多字。根據這些字的墨水來看,應該是宋秩在一天之中的不同時間段裡寫下的。
他說任務艱巨,又說不畏艱辛。他抱怨飯菜不合口味,又說剛到如意村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想起這個就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說大意了,把她和兒子的照片全都收在她這邊兒,害得他在那邊想看看照片也是不能……他還抱怨她昨天的字條裡,字太少,害得他隻花了一秒鐘就看完了……
語氣絮絮叨叨的,像個幽怨的老太太。
桃桃卟哧一笑出了聲音。
等到她花了點兒時間看完這張字條……
突然聽到一旁傳來孩童們爭吵打鬨的喧嘩聲?
轉頭一看,不知何時,淺坡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孩子。而發生喧鬨的中心,赫然就是——小飛白。
桃桃趕緊把字條揣進口袋裡,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她有些憤怒。
在場的小孩子們,大的已經有十一二歲,大多數都是六七歲左右。這些大孩子為什麼要欺負才一歲多的小飛白?
然而就在她走到孩子們跟前的時候,桃桃突然意識到——
那些孩子並沒有欺負小飛白。
他們欺負的是花妞。
但看起來,是小飛白主動擋在了花妞跟前。
——花妞就是桃桃剛到蘭溪第一天的時候,那個被石塊兒差點兒活活嗆死的三歲小女孩。
而其他的男孩子們,看起來是想把小飛白帶到一旁去。
所以少數幾個還在耐心的哄小飛白——
“小飛白,你到一邊去玩!”
“我們帶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乖啊,你到一邊去!”
“小孩兒你走開,免得呆會兒誤傷了你……”
而大多數孩子都衝著花妞憤怒謾罵,他們手裡甚至還抓著雪塊、看那架勢,是想狠狠地打擊花妞——
“臭不要臉的叫花子婆!你滾開!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天降掃把星!誰遇誰倒黴!”
“討飯婆,今天你又想禍害誰?”
“你媽是災星,你也是災星!略略略……”
花妞咬著嘴唇,眼裡聚滿了眼淚,一副想哭、又倔犟得不願意哭的樣子。
小飛白就擋在她麵前,拚命地向那些大孩子解釋,“發發,好的!不打!不打不打!打……不好的!”
隻可惜,沒人有耐心聽他這個一歲小孩子的話。
也沒有聽得懂。
桃桃站定,揚聲喊道:“……花妞?!”
鬨轟轟的場麵頓時安靜了下來。
因為蔣宏誌看重桃桃,生產隊裡的人都知道,所以家家戶戶也都約束著自家的熊孩子,教導他們千萬彆去溫棚闖禍,也彆惹在溫棚裡工作的那個白阿姨。
於是所有的孩子全都愣愣地看著桃桃,一時間竟無人說話。
隻有花妞,抽抽噎噎地哭。
桃桃說道:“花妞,你幫阿姨一個忙好嗎?”
花妞正哭得傷心,說不出話來,就點了點頭。
桃桃,“你幫阿姨牽住小飛飛的手,帶著他回科研站去,成嗎?你倆慢慢走,彆摔了。”然後又交代兒子,“小飛飛,回去和溪溪阿姨說,媽媽一會兒回來,窗台上的本子,讓溪溪阿姨先簽字,知道嗎?”
小飛白努力點頭,還主動牽住了花妞的手。
桃桃也沒管那麼多,交代完,她就過去和衛星城送水車的司機師傅聊天去了。
當然,她還是有點兒擔心的,就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兒子和花妞,又看了看那些熊孩子們……
——小飛白和花妞手牽著手,跌跌撞撞地往科研站跑,好像後麵有狗追似的。
——而剛才還群情激憤的熊孩子們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的傻,也紛紛散開了。
桃桃這才鬆了口氣,一邊和司機師傅聊天,一邊看著兒子和花妞跑進了科研站……她這才笑眯眯地跟司機師傅告彆,回了科研站。
石玉溪正坐在辦公桌前翻看日誌,鄧高雲在廚房做飯。
花妞見桃桃回來了,就說:“白阿姨,我把弟弟帶回來了,白阿姨再見!石阿姨再見!”
說著,小姑娘就要走。
正好這時,鄧高雲打開了廚房門,喊道:“小師妹、玉溪……小飛飛過來吃早飯了!”
一陣食物的濃香頓時撲鼻而來!
小飛白餓了,他還牽著花妞的手,就直接帶著她走到了廚房裡。
鄧高雲做的早飯是麵疙瘩湯。一大鍋連湯帶水的麵疙瘩,湯裡放了一小把的肥肉渣,還有兩三片切得碎碎的白菜葉子……
看起來有點兒醜陋。
桃桃也跟在孩子們的後頭,進了廚房。
她一直觀察著花妞,發現小姑娘隻看了一眼湯鍋裡的麵疙瘩湯,就扭過頭去再不看了,隻是……小姑娘一直不停地舔著嘴唇。
桃桃看到這個三歲的小女孩,個頭瘦弱到,和她一歲的兒子沒什麼兩樣,就有些心疼。
然後就看到花妞想要掙脫小飛白的手——
桃桃說道:“花妞,你留下來跟我們一塊兒吃早飯吧!”
花妞一聽,頓時有些驚慌,“不不不!不能的……謝謝白阿姨!我、我走了!”
桃桃攔住她的去路,“先把手洗了……小飛飛,你帶花妞去洗手,記住,不能把袖口打濕。”
小飛白果然領著花妞去洗手。
石高雲已經開始分麵疙瘩湯,本來隻拿了三大一小四個碗,聽了桃桃的話,他又拿了一個小碗出來,把一大鍋的麵疙瘩湯給分好了。
這時小飛白帶著花妞過來,走到了飯桌旁坐下。
桃桃分給小飛白和花妞一人一碗麵疙瘩湯,又問小家夥們,“今天是誰做飯呀?誰最辛苦?你們要怎麼說?”
花妞愣愣的。
小飛白奶聲奶氣地說道:“嘟嘟辛苦了!謝謝嘟嘟!”
花妞恍然大悟,連忙學舌,“嘟……不,鄧叔叔辛苦了,謝謝鄧叔叔!”
鄧高雲尷尬的笑了笑,自我解嘲,“鄧叔叔的手藝可不怎麼樣,你們將就著吃吧!”
花妞卻仍然不敢吃,隻看著桃桃,眼裡有些期盼。
桃桃柔聲說道:“你吃吧!沒關係的,回頭我跟你媽媽說一聲就好。”
花妞這才小小聲說道:“謝謝白阿姨。”這才拿起了勺子,觀察了一會兒小飛白的吃相,然後學著小飛白,用特彆文雅收斂的姿勢,一勺一勺地舀起麵疙瘩,送入嘴裡,閉著嘴巴嚼。
石玉溪把日誌上的數據做好,這才過來吃早飯。
她一過來,就發現桃桃雖然捧著碗吃麵疙瘩,卻一直打量著花妞?
石玉溪也看著花妞。
——三歲的小女孩兒又黃又瘦,頭大、但身體很小,手腳也細。和圓滾可愛的小飛白坐在一塊兒,並不覺得她比小飛白大。
可是小飛白才一歲半。
再一打量……
花妞了一張臉是完好無損的之外,小女孩的手、手腕、脖子,甚至覆蓋著稀疏黃毛的頭頂上都帶著紫青於痛或血痂?
尤其是孩子左手的小指,翹起來的姿勢不太對,有點像是……斷了?
一想到花妞才三歲,石玉溪就忍不下去了,問道:“花妞,你的手……這是怎麼了?”
聞言,花妞卻縮了縮脖子,眼裡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10-2814:39:08~2021-10-2915:14: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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