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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宋秩搭單位的運水車趕往綠洲。
大卡車剛靠近綠洲就拋了錨。
司機跳下車去查看,發現車輪被卡在一個大坑裡,整輛車動彈不得。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後頭的車追上來,係了繩子一拉……就能把這車給拉出來。
宋秩也心急如焚。
跟著司機一塊兒下車查看,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以後,再回頭看看……單位裡一共三輛大卡車,後頭兩輛壓根兒沒影兒,他也就沒耐心再等下去,跟司機打了聲招呼,就背著小包袱步行朝著綠洲走去。
被厚重白雪覆蓋著的綠洲,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樣子。
到處白茫茫一片。
宋秩匆匆走進綠洲幅射地帶,有人朝他打招呼。
定睛一看,是軍團的人,還是個基層軍官。
他們也是等雪一停,就立刻派了車子過來取水。
宋秩就跟著這人一邊說話、一邊朝著村子走去。
那人問了問宋秩、有關衛星城的近況;然後又告訴宋秩說,剛入冬就下了兩場暴雪,他們軍團管轄區裡還算好,聽說隔壁軍團管轄區內,不少老百姓遭了災……估計在接下來的時間內,幾個軍團都要執行災後重建任務,天這麼冷,可真夠嗆……
說話之間,兩人走到了靈溪生產大隊那兒。
因為暴雪一刻不停地連下了兩周,好不容易今天停了雪,還有放晴的跡象,大多數村民都跑出來活動,雪地上人滿為患,哪兒哪兒都是人。
一道嬌嬌柔柔的聲音響起——
“同誌?同誌請你們等一等,好嗎?”
宋秩與那軍官渾然不覺。
直到那把細細尖尖的嗓子追著他倆喊了半天,軍官才回頭一看,被嚇一跳,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驚懼地大吼一聲,“你、你你你!你這是什麼情況?”
滿心焦急、隻想趕緊找到老婆孩子的宋秩這才回過頭,也看了一眼,愣住。
他看到了一個女人。
——這女的穿著件很眼熟的花棉衣,看起來像是桃桃的?而且女人臉上還包著塊圍巾,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饒是如此,還是能看出這女人的臉紅通通的、還腫著,眉毛額頭處起了一塊一塊暗紅色的斑!甚至連這女人的手上,也是紅黑交加的……
在這一刻,宋秩心裡震驚無比!
他的腦子嗡嗡響,一個恐懼到……讓他完全不敢說出口的詞,占據了他的大腦。
——麻風病!!!
這種病具有傳染性,染上以後失去勞動能力,而且無法治愈……至少是現在這個時代無法治愈的絕症!國家正為了這種傳染病而感到頭疼,所以印發了很多材料,讓人民知道這種病的危害,並且嚴格交代,一旦發現這種病人,必須就地隔離、然後馬上報告政府!
天,在這麼個荒漠地帶,為什麼會有麻風病患者?
宋秩隻是腦子發懵,還沒有具體的動作。
與他同行的軍官,反應就快多了!
隻見他顫顫巍巍的掏出qiang,哆哆嗦嗦地指向那年輕女人,撕心裂肺地吼道:“站住!站住!!!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雙手抱頭!蹲下!快蹲下!!!”
李雪玉被嚇呆了。
前幾天下暴雪的時候,她本來想趁著不能外出的機會,偷偷躲在小倉庫裡變美——聽說敷仙人掌的汁液,有美容的效果?於是她把肖晴娟藏起來的仙人掌全都刮了皮,將肉搗成汁,敷在身上。
卻不曾想,沒多久,她就覺得皮膚灼熱、刺激……
剛開始她還為了能變美而強行忍耐,直到後來皮膚又開始發癢?她實在忍不住,抓撓了幾下,身上居然開始掉皮膚、露出了血肉?
李雪玉被嚇住,趕緊用濕毛巾把身上的仙人掌汁液清理乾淨。
晚上,她渾身癢痛難忍!
實在忍不住,她才大哭大鬨,把肖晴娟喊了過來,臭罵她一頓,逼著她連夜去找白桃桃過來幫她治病。
肖晴娟挺懦弱的,被李雪玉罵得狗血淋頭也不敢吭聲,但也不敢去找白桃桃,隻好躲到大倉庫去了。
李雪玉追到大倉庫罵肖晴娟,結果她所有的同事全都站在肖晴娟那邊?還來指責她?氣得她哭著跟他們吵了一夜……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李雪玉身上、臉上的過敏症狀不但沒有減輕,反而還加重了!
她渾身浮腫,尤其是臉,居然還能不規則腫脹……一張臉簡直像豬頭一樣!而且她身上的癢痛感也越來越甚,簡直已經到渾身發燒、怕是抓撓起來也沒什麼知覺的地步了。
李雪玉怕死,隻好半是央求、半是威脅的找肖晴娟,讓她一定要讓白桃桃過來。
不料,肖晴娟卻帶話說,白桃桃讓李雪玉親自去河邊找她?
李雪玉恨死了白桃桃,但也沒辦法。
成吧,去河邊就去河邊。
她隻好拿過肖晴娟的棉衣披上,又找了塊圍巾遮住臉,想去河邊……
沒想到在半路上,看到了兩個十分出色的男人?!
——其中一個是軍官,穿著筆挺的軍服,身材高大雄壯,自有一股英挺氣質。另外一個男人就更優秀了!
——他穿著筆挺的西褲,上身是件呢子風衣,腳下穿著皮鞋,手腕上戴著上海手表,風衣胸前的口袋裡還插著一支英雄鋼筆的筆帽!與此同時,這男人的五官俊美到……讓人覺得雌雄莫辨,隻是寬闊的下頜、斜長入鬢的軒眉,顯露出男性的陽剛之美。
李雪玉呆住。
她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關鍵是,這男人周身上下儒雅沉靜的貴氣!還有他這一身行頭!!!
這男人他不光好看,他還很有錢!社會地位也高!!!
李雪玉腦子一熱就追了上來。
她用最最嬌媚的語氣,卑微的請他等一等……
男人和他身邊的軍官確實停了下來,還回過頭看著她。
她甚至還羞澀地朝他笑了笑。
沒想到,男人身邊的軍官突然掏出一把手qiang,不但瞄準了她、讓她雙手抱頭蹲下,還、還大吼了一聲——
“……大家快散開!這女的是麻風病患者!”
霎時間——
正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在雪地上跑來跑去的孩子們;正熱烈地聊著天、曬著各種菜乾的女人們;正揮著鋤頭、鏟子掃雪清路的男人們……
眾人齊齊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敢動。
孩子們甚至還保持著奔跑的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李雪玉的臉上。
所有人都看到,李雪玉的臉……浮腫、稀爛、還長著斑駁恐怖的疤?!
可不就跟國家印發的“麻風病注意防範事項”裡的麻風病人初發病時的臉,一模一樣!
也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
所有人從震驚狀態清醒過來,當下就哭爹喊娘的作鳥獸散……
李雪玉傻掉了。
她喃喃說道:“不、不是的……”
她想要上前向這個俊美貴氣的男人解釋……她這是過敏,可不是什麼麻風病啊!
沒想到她剛剛才走上前一步——
那個一直拿著qiang懟住她的軍官就更慌亂了,“你不要亂來啊!你……”
而那個俊美貴氣的男人,反應可比軍官迅猛多了!
隻見他身手敏捷的拿過旁邊一條……村裡人用來晾曬衣裳的長竹篙,兩下子就抖掉了撣在上麵的衣裳,然後朝著李雪玉劈頭蓋臉的打下來!
李雪玉就像被連環畫裡、孫悟空用金箍棒打死的那隻白骨精似的,“啊”的慘叫一聲,長竹篙還沒打下來呢,她先被嚇得兩腿發軟,然後仰麵倒在了雪地裡。
宋秩也被嚇夠嗆。
反正——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這個疑似麻風病的患者靠近他!要是他被傳染了,那就完了!以後他就不能跟桃桃在一起了!
所以李雪玉一倒下,他立刻抬高了長竹篙,但將長竹篙壓在李雪玉背上,強製性將她“摁”在雪地裡。
軍官這才吭哧吭哧的收好了qiang,又大喊,“快來人!拿長竹篙過來,先壓製住她!”
蔣宏誌聞訊趕到,聽說村裡出現了麻風病患者,他也十分緊張,非常配合這個軍官。
先是喊人拿了長竹篙過來,讓幾個大漢拿著長竹篙把李雪玉控製住……
然後幾個人商量著,要怎麼處理才好。
李雪玉躺在雪地裡一臉的絕望,“我不是麻風病!不是!我這是過敏了!過敏了!不信你們問肖晴娟!問我們秦教授!我真不是麻風病,真不是!”
可就衝著她那張恐怖的臉,人人都覺得她就是得了麻風病!
軍官和蔣宏誌商量:
軍官說道:“為保險起見,必須把她帶走……送到醫院去做個檢查。但問題就是,有人和她密切接觸嗎?如果有,一起帶走,送到醫院去!”
蔣宏誌就把李雪玉的情況說了。
——石油勘探隊的人一來到村裡,就一直住在倉庫裡,並沒有出過門。
軍官說道:“那把他們七個人全都帶走。”
桃桃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對軍官說道:“同誌,情況是這樣的。石油勘探隊一共有七個人,其中一個人受了傷,骨折了,剛剛才接好斷骨。所以這個人不適合跟著你們的車子一塊兒走,我的建議是,剩下的六個人跟著你們走,骨折的黃幼明同誌繼續留在這兒養傷。”
“當然了,黃幼明同誌留在這兒,我們會讓他隔離的……隻要另外六個人查出來並不是麻風病,那麼黃幼明同誌也可以解除隔離。”
軍官有些猶豫。
李雪玉也聽到了桃桃的話。
她被氣得半死,大罵,“白桃桃!你個斷子絕孫的,你卑鄙無恥!你……”
宋秩大怒,彎下腰抄起一捧雪隨便揉了兩下揉成一個雪球,朝著李雪玉就扔了去!
李雪玉一句話還沒罵完,就看到那俊美貴氣的男人朝自己扔了個雪球過來——
正好砸在她口鼻處!
那巨大的衝擊力使她的腦袋向後仰去,還不小心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一時間,鈍痛自麵門處炸開!
她滿嘴是血,也不知道是舌頭被自己咬壞了、還是被雪團給砸崩了牙?抑或是二者皆有?
李雪玉倒在了地上,昏倒了。
宋秩剛一動手——
軍官就盯住了他。
宋秩便又慢悠悠地彎下腰,抄起了一捧雪,慢條斯理的說道:“開個玩笑。”然後也把手裡的雪塊揉巴幾下,朝著蔣宏誌扔了過去。
蔣宏誌下意識接住,猶豫兩秒鐘,把接過來的雪球扔給了站在一旁的湯叔。
湯叔也懵了。拿著雪球思考幾秒鐘,又扔給了另外一個大漢……大漢也懵,想把雪球扔給了另外一個人,結果那人沒接著,眼睜睜看著雪球掉地下了,又在考慮要不要撿起來……
桃桃忍不住笑了。
宋秩站到妻子身邊,看著日思夜想卻一個多月都見不著的人,還沒心沒肺的笑……
他有些生氣,伸手攬住她的細腰,低頭仔細看著她。
軍官不想看到宋秩夫妻倆膩歪,也不再責怪宋秩出手打人。於是他讓蔣宏誌帶著他去了大倉庫,把李雪玉有可能是麻風病人的事兒說給石油勘探隊的人聽,又安撫他們,說隻是接了他們去醫院做個檢查而已。
石油勘探隊的人麵麵相覷。
——昨晚上李雪玉鬨出那麼大的動靜,大夥兒都知道她並沒有得麻風病。是她自己作死,把仙人掌液塗遍了全身才鬨出來的過敏。
但是……
大家都為李雪玉的行徑感到汗顏。
與其現在呆在這兒一直給靈溪大隊添麻煩,倒不如趁這機會離開算了!同時嚇一嚇李雪玉也好。
剩下的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全都點了點頭。
蔣宏誌說道:“黃幼明同誌留下吧,等養好了傷再說。他這手臂剛剛才動了手術,怎麼也再休養上十天半個月的再走。”
石油勘探隊的秦老有些猶豫,“可幼明一個人呆在這兒,他傷了手、生活不便……”
蔣宏誌說道:“讓肖晴娟照顧黃幼明同誌吧,我會跟她說的。”
石油勘探隊的人已經跟肖晴娟相處了半個月,知道這女人勤勞溫馴又善良,很靠得住。
於是秦老對蔣宏誌說道:“那幼明就拜托你們了!回頭我跟單位說一聲,把幼明的工傷補貼撥一部分給肖晴娟同誌,總不能讓她白做工。”
當下,石油勘探隊的人就準備跟著軍車一塊兒離開。
新的問題又來了。
——既然李雪玉疑似麻風病患者,那麼在轉移的過程中,要怎麼隔壁呢?
桃桃又給軍官出了個主意。
“假設李雪玉患上了麻風病,但石油勘探隊的五個人沒有明顯症狀,應該還沒有被傳染,所以他們五個人可以坐在其中一輛車的車鬥裡,李雪玉已經有症狀了,所以……可以接一輛板車,拖在汽車後頭,讓李雪玉一個人呆在後頭。”
軍官連連點頭,“這個辦法還挺好了!謝啦!”
於是,軍官向蔣宏誌征用了一輛板車,將之用鐵鏈捆在運輸汽車的後頭,因為擔心李雪玉不舒服,在板車上鋪了一副鋪蓋。
又擔心李雪玉不配合,於是幾個壯漢用長竹篙對峙著李雪玉,把她逼到板車上躺好,自己蓋上了被子……最後,壯漢們與她保持距離,用繩子把她捆在了板車上。
李雪玉全程嚎啕大哭。
她不能理解的是,白桃桃和那個男的、那軍官欺負她也就算了,為啥她的同事和領導也不幫她說話?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一天到晚都跟他們呆在一起……這些人怎麼就變得這麼陌生了?他們以前對她……明明就是很好很好的!
李雪玉被捆在板車上,其實也不是很難受。
今天天氣好,她穿著棉衣還蓋著棉被,並不冷。
就是這種感覺特彆屈辱。
“秦老!您為啥不跟他們說,我根本就沒有麻風病?!”
李雪玉也不敢再罵白桃桃了,因為她也已經看出來,那個俊美貴氣的男人……好像是白桃桃的丈夫?他朝她扔過來的那個雪團,似乎已經把她的門牙都給砸鬆了……
所以李雪玉隻能怪到自己的團隊上來,“我是晚輩您是長輩,您就這樣任由彆人欺負我嗎?那打的可是您的臉!秦老,您快跟那個當兵的說說,讓把我放下來……他們這樣綁著我,讓彆人看了……豈不是笑話死我?”
秦老沉默良久,說道:“直到現在,你也不反省自己麼?”
李雪玉莫名其妙,“我哪裡有做錯?為什麼要反省?”
秦老長歎,“那你還是……躺在這板車上好好反省吧!”
很快,石油勘探隊的五人上了運輸車的車鬥,軍官過來檢查了一下李雪玉躺著的這個板車,就轉身上了運輸車的副駕座。
——他不放心,得親自押送這輛車。
李雪玉見汽車啟動,著急了,大吼道:“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不能這樣對我……”
可她一開口,便吃了滿嘴的汽車尾氣!
李雪玉又驚又怒,哇的一聲哭了。
桃桃站在一旁,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看到李雪玉吃癟的樣子,桃桃笑得不行。
宋秩揉了揉她的腦袋,問道:“孩子呢?”
桃桃便帶著他去找小飛白,又把這兩周以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宋秩……
宋秩又是憤怒又是好笑,還責怪桃桃,“那你怎麼不早說?早知道我再扔她個雪球,也給孩子報個仇啊!”
桃桃笑眯眯地說道:“我向來有仇必報——”
剛才她已經動手啦!
大約十來分鐘後,李雪玉就會覺得肚子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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