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帶著小飛白在衛星城裡當起了家屬。
臨近過年, 也總有些家屬帶孩子來這兒陪男人們過年。
基地為表歡迎,特意開放了家屬區——據說這個區域平時不開放,隻在寒暑兩季裡專門為家屬開放。
這區域也在地底,但遠離廠區, 沒那麼大的噪音。
大約有十來間帶廁所的夫妻房, 還有地暖。並且還專門開出了兩個房間給孩子們:一間是屬於年紀小的娃娃們玩的房間, 裡頭放著搖馬、地毯、幾個毛絨球什麼的;另一間是屬於比較大的孩子們呆的房間, 其實就是一間圖書室,可以寫作業、看書。
宋秩對桃桃說, “家屬區的房間少,隻有十二間。但是向單位申請的人也多, 足有二三十人。我想了想, 就沒打報告……”
桃桃也覺得無所謂。
主要是,宋秩的單身宿舍已經被改造得讓她和小飛白都感到很舒服、很喜歡。如果還去申請夫妻房, 還得再花時間花精力花錢去改……再說了, 她和師兄師姐說過, 會在衛星城住上一星期左右, 就回科研站去看看她的溫棚的。
沒必要太折騰。
所以白天的時候, 桃桃帶著小飛白就去家屬區那兒玩,晚上的時候就回宋秩的宿舍睡覺。
今年在衛星城過年的家屬一共有二十七戶,差不多四十人左右。有三四個老人, 十來個孩子, 剩下的全是清一色的媳婦兒,年紀大點兒的四五十歲, 最年輕的二十出頭;有剛剛才新婚、還沒生孩子的,也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
衛星城的家屬團成員們,文化程度還是高一些, 和桃桃還是比較有話說的。而且她們帶的孩子也更有禮貌,小飛白也更喜歡和這些小朋友一起玩。
當然大多數家屬都是歡歡喜喜來過年的,也有人不是。
徐工的妻子丁昌秀就是過來和他談離婚的。
理由有仨:一是她和徐工結婚十三年也沒個孩子;二是因為沒孩子、婆婆總囉嗦,導致婆媳關係緊張;三是她和徐工長期兩地分居……
但徐工明顯是不願意離婚的。
他的意思是,既然妻子和母親合不來,索性就離開老家,就讓她一直呆在衛星城裡當家屬算了。
丁昌秀又不乾,說呆在老家,她好歹還有一份機關幼兒園老師的工作,來這兒當家屬?衛星城裡壓根兒就沒有家屬長期呆在這兒。
——關鍵是,這麼個地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放眼望去全是黃沙!而且衛星城裡幾大百人裡99全是男的,真呆在這兒……連想找個女同誌嘮嘮嗑都難。
短時間來這兒探探親還成,長期呆在這兒,會被憋瘋的!
誰願呆在這兒呢?!
但愈到過年的時候,衛星城裡的人們就越忙。
宋秩每天都被忙得團團轉,想跟老婆孩見上一麵,還隻能是在一日三餐的時候。他有時候夜裡一兩點才能回來……有時候回來剛睡下,又有助手過來喊他,那就得馬上走;有時候甚至連飯都沒空吃,必須是桃桃打了飯給他送去,才能帶著孩子在車間門口看他一眼。
徐工也不例外。
他倒是很想和妻子修補一下裂痕,但就是……一直被工作絆住了腳,雖然兩人住在一間屋子裡,可連見麵都難!
丁昌秀心裡也窩火。
說是說,她是專門過來和他離婚的。但畢竟是十幾年夫妻,要是真沒感情了,她也不必須專門跑這一趟。
所以想離婚是真,想挽回也是真。
就是一直呆在這兒,男人也沒空理她,她心裡有氣,常常麵帶悲淒。
於是家屬們也常常勸她、寬慰她。
這一天,桃桃和家屬們坐在遊戲室裡,一邊看著幼小的孩子玩耍,一邊聊著天。
桃桃和幾個年輕媳婦在,丁昌秀在,三四個老太太也在。
這些老太太們都是跟著兒媳和孫子來的,以往她們也是隔一年來一次的,相互之間很熟悉了;而桃桃和一個叫方瑩的年輕媳婦是今年新來的。
方瑩的孩子劉明明今年兩歲多,比小飛白大半歲。
明明的性格很霸道,小飛白不願意和他玩。但又因為隻有他倆的年紀差不多大,總是時不時地湊在一塊兒玩。
方瑩看起來……挺會當甩手掌櫃的,自從她知道丁昌秀是幼兒園老師以後,就常常把她兒子明明交給丁昌秀看管,自己跑回房間裡去睡覺。
丁昌秀還耐心地照顧明明。
桃桃才跟幾位老太太聊了幾句天,小飛白就眼淚汪汪地過來,牽著桃桃的手,鬨著要走。
桃桃看了一眼——小飛白最喜歡玩的一隻軟綿綿的球,被明明踩在腳下、都已經踩變形了。而且明明還用挑釁的眼神看著小飛白。
小飛白拽著桃桃的衣角,拚命地把她往外頭扯,“媽媽!看芽芽!”
桃桃隻好起來了,對著老太太們說道:“婆婆,我帶他出去逛一逛……這家夥呆不住!”
老太太們連忙交代她——
“去外頭要加上大棉衣,雪還沒化,冷著哪!”
“早點兒回來,外頭冷、裡頭熱的,時冷時熱容易生病。”
“桃桃呀呆會兒吃午飯要不要幫你占位子啊?”
“你自己也要加棉衣!手套要戴上!”
桃桃笑著應下,帶著小飛白離開。
明明想追著小飛白來——
被丁昌秀勸住。
在離開遊戲室的時候,桃桃聽到了明明的嚎哭聲。
她牽著兒子先回房,母子倆穿上了厚厚的棉衣,這才去了地麵上。
母子倆就在工作人員鏟出的一條路旁,堆了個不大的雪人。
當然了,全程都是桃桃在堆。
小飛白幫了不少的倒忙……但最終還是堆出來一個醜醜的小雪人。
直到宋秩來找她倆回去吃飯。
小飛白的鼻頭被凍得紅紅的,卻很興奮,指著小雪人叫嚷道:“爸爸爸爸!雪人!腦袋!眼睛!鼻子!嘴……他在笑!”
宋秩盯著醜醜的小雪人看了一會兒,說道:“爸爸房間裡有盆葡萄藤,它還長著綠葉子……一會兒我們扯幾片來,給小雪人做眼睛和嘴!”
桃桃被嚇一跳,“不行!”
宋秩和小飛白都愣住。
小飛白連忙說道:“爸爸不扯葉子!所有的植物……樹!草!發發!都是媽媽的心肝寶貝!不扯葉子不扯葉子!”
宋秩更是詫異,看向了兒子。
——孩子還這麼小,就已經覺察到這一點了?
他想了想,說道:“那我們吃完飯去一趟飯堂後廚,看看還有沒有紅蘿卜和白菜苔……”
可以利用這些有顏色的食材來給小雪人做點綴。
桃桃麵色稍霽,點點頭。
於是宋秩抱起兒子,和桃桃一邊往地下城走,一邊問道:“外頭這麼冷,呆在遊戲室裡玩玩具不好嗎?”
小飛白委屈地告狀,“明明不歪!明明欺負小飛飛!明明媽媽睡覺覺!不在!明明做five事,沒有媽媽管!小飛飛不跟明明玩!”
宋秩一愣。
桃桃說道:“你安心工作,孩子有我看著呢!”然後又對兒子說道,“這種事兒找你爸爸也沒用,這事兒歸我管!”
宋秩半天沒說話。
去飯堂吃午飯的時候,方瑩和她兒子劉明明坐在宋秩一家的隔壁桌。於是,宋秩就親眼看到……劉明明是怎麼欺負他兒子的。
——隻見方瑩拿著本雜誌,一邊看雜誌一邊吃飯,完全不管明明。明明就抓起飯盒裡的飯菜,朝著小飛白扔過來。
小孩子又沒有多大的力氣,飯菜全被扔在桌上、椅子上、過道上。
小飛白的注意力被明明吸引住。他看著明明,很不高興,連吃飯也沒了心思。
可方瑩連頭都沒有抬過。
宋秩心裡有氣,想站起來去喊一下方瑩,讓她好好管一管孩子。
桃桃按住宋秩,先是轉頭衝著明明一笑,然後壓低了聲音朝著兒子說道:“小飛飛,你從你的碗裡,隨便拈起一根菜,假裝放到媽媽頭上。”
小飛白呆住。
——媽媽從來不允許他在吃飯時候玩樂,更加不允許他浪費食物。
把飯菜放在媽媽的頭上?
小飛白一臉的為難。
“快點!”桃桃催促道,“……不過,隻有這一次是媽媽允許的,你才可以這麼做。”
小飛白猶豫了一下,拈起了一根……他剛啃完肉的雞骨,虛虛地往媽媽的頭頂上放。
桃桃當然也不會真讓孩子把帶油的雞骨放在自己頭上,就用手接住那根雞骨,主動放在自己的頭上,然後轉過頭又看了明明一眼,也朝著劉明明露出囂張挑釁的笑容。
果然,劉明明不服氣了。
他直接拿起飯盒,往他媽方瑩的頭頂上倒下來……
然後劉明明也朝著桃桃露出了同樣囂張挑釁的表情。
頃刻間,飯盒裡的米粒和菜葉全都堆在方瑩頭頂,猶如一座小山,那油湯甚至順著她的頭發慢慢淌了下來,一滴滴的全都滴進她的脖子、衣領上。
桃桃高興地朝著劉明明豎起了大拇指。
宋秩第一個笑出了聲音。
方瑩:……
她深呼吸,抬眼看向兒子,眼裡噴出了怒火,直接揚起了巴掌!
但方瑩的巴掌沒能打著劉明明,半路上就被桃桃拉住,“方瑩,孩子還小,要是做錯了什麼你好好教他,沒必要動手。”
方瑩冷冷地打量了桃桃一番,也沒吭聲,放下了手。然後站起身,直接拎著劉明明就往宿舍的方向走。
劉明明拚命掙紮,“我不要你!不要你!我要我爸爸!要爸爸嗚嗚……”
桃桃和宋秩對視了一眼。
下午的時候,劉明明沒出來玩。
小飛白因此呆在遊戲室裡,和其他的孩子們玩得快活極了。
吃晚飯的時候,桃桃終於看到方瑩和她的丈夫劉曉軒,以及他們的孩子劉明明了。劉明明明顯蔫巴了,半邊麵頰又紅又腫,精神也不太好的樣子,也沒什麼心思吃飯。
方瑩還是拿著本雜誌在看。
劉曉軒倒是很關心兒子,見兒子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有些著急,甚至還想喂他吃飯……
方瑩低喝,“你理他乾嘛?他想吃吃、不想吃拉倒!”
劉曉軒訕訕,“孩子畢竟還小……要長身體呢。”
方瑩白了丈夫一眼。
劉明明不理父親,趴在桌上歪著腦袋看小飛白。
小飛白端端正正坐著,認認真真吃飯。
飯堂給家屬和孩子們加了家屬餐,可以每人選擇一隻雞腿或者一個雞翅膀。
當然,職工也能吃雞,但隻能吃雞塊。
小飛白吃了一圈兒雞腿肉,發現隻有外沿有鹽味兒,裡頭不入味,就撅起了嘴兒。
宋秩就拿過雞腿,用筷子戳著拆細了雞腿肉,蘸了肉汁又堆在兒子的飯碗裡。
小飛白吃得香噴噴的。
劉明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對劉曉軒說道:“爸爸,爸爸給我拆雞腿肉!”
劉曉軒順著兒子的視線看了一眼宋秩和他兒子的互動,便也有樣學樣的拆起了雞腿肉。
方瑩皺眉道:“你就慣著他吧!”
劉明明垂下了頭。
劉曉軒壓低了聲音,“孩子還小嘛……”
方瑩煩死了,站起身拿了雜誌就走,臨走時還拋下一句,“看著心煩!你愛管就管到底吧!”
劉明明看著媽媽離開的背影,扁著嘴想哭。
劉曉軒歎氣,快速拆完雞腿肉,全都堆在兒子碗裡。然後把方瑩紋絲未動的飯菜合上了蓋子,站起身,對兒子說道:“明明,你乖乖坐在這兒吃,爸爸把這盒飯送去給媽媽,馬上就回來,好嗎?”
劉明明撅著嘴“嗯”了一聲,學著小飛白的樣子認真扒飯。
劉曉軒本來想拜托宋秩幫忙看著兒子的,又正好看到丁昌秀過來了,想著丁昌秀倒是更合適些,就把兒子拜托給她,然後拿著飯盒匆匆去了宿舍。
丁昌秀就守著劉明明吃飯。
宋秩對桃桃說,“單位發了電影票,明天我們上城裡去!”
桃桃覺得真稀奇,“你還有空看電影?那不是挺費時間的麼!”
宋秩笑道:“這是單位專門給有家屬來探親的職工福利,想著家屬們畢竟大老遠的來,結果我們全都加班兒……害怕夫妻感情出問題,所以給放兩天假讓我們去縣城玩。來回都有車接送,招待所也是統一安排的,還安排了一頓國營飯店聚餐……”
桃桃高興了,“所以我們能住上一天啊!”
不用急急忙忙地來回奔波,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飛白疑惑地問道:“媽媽看電影?看電影?”他還沒看過電影呢!
桃桃就向兒子解釋啥是電影。
宋秩笑了。
一家三口吃完晚飯,先回宿舍去加了厚重的棉衣,然後去地麵上看日落、散步,再回到地下城的時候……
依舊是丁昌秀陪著劉明明。
方瑩和劉曉軒壓根兒沒見著影子。
夜裡桃桃和宋秩睡下的時候,桃桃忍不住說道:“方瑩帶孩子咋這麼省心呢,這也太那啥了,她孩子沒學好,她絕對占主要責任……她也太冷血了!”
宋秩和劉曉軒不同部門,並不熟悉,也不好評論,就抱住了桃桃,低聲說道:“你管她乾啥?你管管我唄……”
半晌,氣得桃桃咬了他一口。
宋秩悶笑。
第二天一早,家屬們全都換上了鮮亮整潔的衣裳,喜氣洋洋地去衛星城門口集合,然後上了一輛……衛星城去縣城迎賓館特意租賃來的班車,坐椅全是包了軟墊子的。
小飛白還小,所以宋秩一家三口被分配在雙人座位上。
小飛白還是頭一回坐這種軟墊子的汽車,好奇地在座椅上爬來爬去。
也幸好桃桃和宋秩都不胖,兩人儘量靠兩邊坐,也騰出了寬敞的空間以讓小飛白爬來爬去。
劉明明一家也是坐雙人座位,但跟小飛白隔了幾排。也是好奇地想踩一踩軟墊子……然而卻被他媽媽方瑩給喝斥了一頓。
班車啟動。
桃桃不再讓小飛白站在座位上,而是讓他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