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喜美就問桃桃,“哎,當年我們一塊兒上學的時候,有個長得好帥好帥的男同學來找你……我記得他叫柳雪絮,他結婚了嗎?現在在哪兒,乾些啥呢?”
桃桃笑了,問孫喜美,“你知道薜仙嗎?”
孫喜美說道:“知道啊,薜仙不就是那個很會畫畫的帥老頭麼!”
說著,她陡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桃桃,問道:“啥意思啊?這薜仙……就是柳雪絮嗎?”
桃桃哈哈大笑,將柳雪絮的近況告知孫喜美。
說起柳雪絮,就不得不提關海珊。
柳雪絮和關海珊一直形影不離。他倆一起出國學習藝術,也在大學裡當教授教人畫油畫、辦畫展……後來又一起回國成為有名的藝術家,在同一所大學教書,又合夥開了藝術學校招生,甚至連他倆的房子都捱在一起,是同一個小區同一棟樓同一樓層,相鄰的兩套房子……
大家都開玩笑說他倆是情侶。
但每每這麼一說,他倆又會嚴辭拒絕。
柳雪絮的化名是“薜仙”,專攻意境山水國畫,毛筆字也是一絕。他最貴的一幅字,拍賣價是三百萬,他的畫作也很值錢。
關海珊的化名就多了,至少也有三五個。她的每一個化名都能碾壓柳雪絮,但最出名的,就是她的油畫,最高拍賣價是飛天仙女的油畫,成交價為千萬美金,被一個國外富豪收藏了。
現在大家的年紀都大了,關海珊和柳雪絮也定居京都。
但是桃桃和宋秩還是有科研任務的,所以每到寒暑假、他們回到京城的時候,桃桃和宋秩會把關海珊和柳雪絮約出來,爬爬山、釣釣魚、逛逛公園什麼的。
孫喜美不認識關海珊,但聽到柳雪絮就是大名鼎鼎的“薜仙”,不由得既驚喜又惆悵,對桃桃說道:“你不知道,當初我對他一見鐘情……沒想到他對我根本就毫無印象!誒,害我還暗戀了他一個多月!”
眾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趙靜蓮揶揄道:“你居然暗戀了他一個多月!那還不多惦記惦記,免得喝完了這杯茶水你就又忘了他的藝名了!”
孫喜美忸忸怩怩地對桃桃說道:“桃桃你幫著說說情唄,看他肯不肯賣一幅畫啊字啊的,我留著當傳家寶……啊不,我要牢牢惦記著他!”
眾人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
老同學們歡歡喜喜共聚一堂,渡過了熱鬨又美好的三天。
同學聚會終於結束。
分彆時,大夥兒約定明年還要再來參加同學會!
可大夥兒看著白發蒼蒼的自己,又看看白發蒼蒼的老同學們……忍不住淆然淚下。
——年輕一代早已成長,而他們……終將老去。
去年分彆時大夥兒也這麼說,可今年總有幾人再也來不了了。
誰也不知道,明年是否還能看到熟悉的麵容。
這時,負責陪護著老人們來的年輕一代們說道:“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這幾天我們也合排了一個節目,是一首流行歌曲,送給你們吧!”
他們打開了手機,連上藍牙音響,樂曲響起,年輕人們齊聲唱道:“……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時間隻不過是考驗,播種在心中信念絲毫未減……”(注1)
大夥兒又全都微笑了起來。
是啊,即使是分彆,也不悲傷。
人終將老去,但信念永在。
目送著一輛又一輛的專車將外地的老同學們送往火車站和機場之後,本地的老同學們閒聊了幾句,也準備回去了。
陳一程叫住了桃桃,“桃桃,你還記林悅容嗎?”
桃桃一愣。
——林薇芝、林悅容是姐妹倆。林薇芝是外交部翻譯,林悅容以前也是農大的學生。後來發生了種種意外,林薇芝喝下毒劑壞了身體,從此改名李蕊,與方盛皓給了婚。林悅容則頂替姐姐林薇芝,開始為國安局工作。
陳一程當年和桃桃、林悅容一起參加小語種集訓營,但他是不知道林悅容的真實情況的。
桃桃沒說話。
林家姐妹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陳一程說道:“我那天在街上看到林悅容了,我喊了她一聲,她還回應我了。我就問她,她最近怎麼樣了,她在哪兒工作……還跟她說,我們馬上就要開同學會,問她來不來……”
“她說她來不了,她已經移民了,機票都已經買好了,第二天就要走了。”
說到這兒,陳一程壓低了聲音說道:“結果過了好幾天我又看到她了!”
桃桃:……
“桃桃你說,她是不是混得不太好,所以故意那麼說的啊?其實她要是真的混得不好……有困難可以說的嘛,我們都是老同學,能幫她一點是一點……你說是吧?”陳一程說道。
桃桃笑著點點頭。
聚會結束,桃桃與本地的老同學們告彆,然後走出了酒店。
不遠處,穿著黑色風衣、手裡拿著一把大傘的宋秩正站在不遠處等著。
遠遠看到桃桃,他一笑,快步走了過來,撐開了雨傘。
“下雨了啊?”桃桃把腦袋伸出大傘外,看了看灰濛濛的天。
果然,細細斜斜的雨絲從淩空飄灑下來,落在臉上,清清涼涼的。
宋秩調整著雨傘的角度,重新遮住了她的頭。他一手輕攬住她的纖腰,說道:“還是走回去嗎?”
“嗯,走回去!不就是走上十分鐘嘛!”桃桃笑道。
頓了一頓,她又說道:“正好回去路過菜市場,我們買點兒青菜回去,然後煮點兒白粥。哎這幾天啊我天天大魚大肉的,吃傷了。吃點清粥小菜安慰一下腸胃……”
宋秩,“咱們院子裡種的絲瓜能吃了,油麥菜長得也挺好的。”
“真的?那我們不買菜了……”
兩人躲在一把寬大的雨傘下,有說有笑,慢吞吞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桃桃說起了陳一程遇到林悅容的事兒,又問宋秩,“她敢用回真名,就證明已經安安穩穩退休了吧?”
宋秩,“飛白也跟我說了這事兒,他遇到自立了,是自立告訴他的。說林悅容回來了,但是她的戶籍一早就已經消了,以後她還是用林薇芝的名字……”
“她一個人嗎?”桃桃問道。
宋秩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聽說,她還是喜歡盛皓的。李蕊走了以後,她追求過盛皓,但盛皓不肯再婚,甚至不惜為此放棄外交官的崗位,轉做幕後了。現在林悅容……不,林薇芝也已經結婚了,男方也是國安部的人,但兩人沒孩子……”
桃桃不勝唏噓。
回到家,宋秩怕桃桃淋了雨會著涼,就催她趕緊去洗個熱水澡。
桃桃上樓洗了澡,換了家居服又下了樓。她轉了一圈兒,看到宋秩正在廚房裡熬粥做小菜,不由得一笑,去了客廳,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打開了電視。
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個訪談節目。
接受訪談的人物,正是宋秩。
——這幾天桃桃忙著參加同學會,宋秩則接受了電視台的采訪,做了一期節目,主題是“追逐夢想、堅持初心”。
宋秩是典型的理科男思維,說話簡潔,並沒有糅合太多的情感在內。
女主持人知性而又善於發散話題,每當她問完宋秩一個大問題,就會延伸著問出許許多多的小問題……
就在宋秩簡短的回答中,在場的觀眾們感受到宋秩剛到大西北時的艱苦條件,和當時的人們是怎麼想出土辦法一點一點解決的……
整場節目隻有四十分鐘,桃桃切台看過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半兒。台下的觀眾幾乎人人都滿含熱淚。
最終,在訪談節目的最後,女主持人問宋秩,“老師,您還有什麼彆的感想嗎?”
宋秩陷入怔忡。
良久,他才赤紅著眼,哽咽著說道:“多虧了我的夫人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她是我的賢內助、是指引我人生方向的燈塔。是因為她,我才擁有如今的成就,今天我所有的殊榮當屬於她。”
台下的年青觀眾們熱烈地鼓起掌來,人人都含淚而笑,感動不已。
桃桃也看著電視節目,跟著一塊兒笑。
“這有什麼好看的!”
宋秩端了白粥和小菜過來,見她正在看他的訪談節目,有些不好意思,搶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桃桃嘻嘻笑,“這些甜言蜜語當麵說給我聽,多好!”
宋秩有些麵紅,“晚上再說給你聽。”
桃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轉眼又是十年過去。
最近桃桃總覺得精神不佳。
坐著想睡、一躺下就清醒了……好不容易睡著了,又總是夢到過去的事。
夢到以前她在如意村捱過的餓、捱過的窮,也總是夢到剛來到如意村的宋秩。但不知為什麼,夢裡的宋秩眼神清冷,表情冷淡沉默。頗有幾分仙帝宋秩的寡情涼薄,全然不似陪伴了她一輩子的溫柔丈夫。
桃桃著急得很,揮著雙手總想捉住他,還衝著他拚命地喊,“宋秩哥哥……”
“我在。”
溫潤清朗的男聲響起。
與此同時,有人握住了她的雙手。
桃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她最愛的人。
“我好像……又做夢啦!”桃桃朝他一笑。
宋秩也笑,“又夢到我了?”
桃桃朝著他笑,“嗯,夢到……在老家呢,我喊你你卻裝作不認識我,扭頭就走……還走得飛快,我追都追不上你!”
她的表情有一點點難過。
宋秩緊緊抱住她,低聲哄道:“我永遠都陪著你,絕對不會假裝聽不到你喊我,也不會故意走開……你是我最喜歡的大白桃,是我的桃桃。”
桃桃甜甜一笑。
“宋秩,我想回老家去看看,”桃桃低聲說道,“我想去林子裡……看看那顆銀杏樹。”
宋秩久久地凝視著她,眼圈漸漸泛紅。
“好。”
他認真應下。
兩天以後,宋飛白一家、宋熾墨一家、倩倩一家……一大家子拖兒帶女的,陪著桃桃回到了老家如意村。
桃桃意識到什麼,在這一路上,隻要她神智還清醒,她就一刻不停的和兒孫們說話。她問得最多的一句,就是——
“現在大家都能吃上肉了嗎?”
每一次,兒孫們全都紅著眼眶,死咬著嘴唇回答她:“……能!”
桃桃滿意了。
當一眾人趕到如意村以後——
桃桃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了。
她走不動路,於是宋秩背著她,在村裡來回走動,讓她親眼看看她的故鄉。
桃桃非常滿意。
這個小山村,以前就風景如畫,現在就更美了。
桃桃趴在宋秩背上,小小聲說道:“……你帶我去看看銀杏樹,好不好?”
宋秩哆嗦著嘴,心如刀絞,卻異常溫柔地說道:“好。”
滿堂兒孫都想跟著去,畢竟宋秩也已經不年輕了。
但宋秩堅決拒絕,並且讓他們晚一天再走,他想和桃桃最後再單獨相處一程。
宋秩帶著桃桃進了山。
現在的大山已經被開發得差不多了,再也不用走上一天一夜……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宋秩就把桃桃帶到了那棵銀杏樹前。
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桃桃突然清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看看周圍……
啊,銀杏樹老爺爺!
桃桃很高興。
她想和老爺爺打聲招呼……
可她已經太虛弱了,靈力儘失,已經沒有辦法再和老爺爺溝通了。
她隻好伸長手臂想去夠一夠銀杏樹。
宋秩抱著她過去了。
桃桃終於摸到了粗糙的老樹,輕聲笑道:“老爺爺,我、我要走啦!”
宋秩立刻把頭轉到一旁去,眼淚嘩嘩的流。
也不知從哪兒吹來一陣溫柔的風,卷起幾片好看的銀杏葉,打著圈兒的飛……慢慢落在了桃桃的手心裡。
桃桃笑道:“老爺爺,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嗎?謝謝你。”
她將那銀杏葉握住,又看向了宋秩,微微一笑,“宋秩……也要謝謝你,你照顧了我很多很多年,陪了我很多很多年,我……”
“我也很舍不得你。”她輕輕地說道。
宋秩淚如雨下。
桃桃,“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呀……”說著,她笑著將手裡的銀杏葉,輕輕放在了他的手裡。
宋秩淚眼迷蒙地看著手心裡的銀杏葉。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
什麼也看不清。
可等到他看清楚的時候……
他又突然意識到什麼。
“桃桃?”
他輕喚她的名字。
她沒有應答。
宋秩緊緊地抱住溫馴又柔軟的桃桃,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的小仙女……
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