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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以璿被他堵得無話可說, 往四下裡一看,重新拉起被角裹牢了自己。
好像在說,至少被子是她的。
邊敘被她逗得撇開頭笑了一聲, 再轉過眼時又恢複正色,看了看她眼角的淚痕,從床頭櫃的紙巾盒裡輕輕抽了兩張潔麵濕巾,撩起眼皮:“做個夢還能哭了,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嬌氣。”
梁以璿低著頭不說話。
“哦,”邊敘想起什麼,拭向她眼角的濕巾在半空一頓, 壓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也不是沒見過。”
不過不是做夢。是做彆的事。
梁以璿疑問地抬起頭來,見邊敘唇角帶笑地垂著眼, 不知在想什麼。
“……你嘀嘀咕咕什麼?”
“沒什麼。”邊敘斂起笑意, 用濕巾去擦拭她的眼角, 小心擦乾淨後把濕巾捏在掌心, 揉搓了兩下扔進不遠處的紙簍, “到底夢到什麼, 說說。”
梁以璿皺眉:“你把我抱……拉到這裡來, 是審犯人?”
“是。”邊敘一臉的理所當然。
梁以璿沒好氣地瞥開眼,往床底下張望了眼, 沒見拖鞋, 赤腳就要下去。
邊敘把人扶住:“是給你審我。”
梁以璿下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著他。
“乖乖坐著等我會兒。”邊敘起身朝外走去, 聽腳步方向似乎是離開套房下了樓。
梁以璿擁著被子低下頭, 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神在被子的素紋花案上遊離來去。
兩分鐘後, 邊敘拎著一個行李箱回到臥室,當著她的麵打開了箱子。
梁以璿眼睛瞟過去。
邊敘在島上多的是衣物和生活用品,行李箱裡隻是裝了兩件由於異地溫差,可能需要在路上調換的外套,剩下就是證件,還有……一隻黑色禮盒。
邊敘三兩下開啟盒蓋,從裡麵取出了一個便攜式播放器和一副耳機,起身過來,把耳機一左一右塞到她兩隻耳朵裡,站在旁邊操作起播放器。
梁以璿不明所以地等著,片刻後,一陣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傳進了耳朵裡,慢慢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oo@@擦動著她的鼓膜。
極其真實的環境音讓她仿佛置身在大海上。
梁以璿愣愣抬頭看向邊敘。
邊敘的指尖在播放器的觸摸屏上一滑。
耳朵裡場景一換,響起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雨滴落在玻璃窗上的清響好像就近在咫尺。
再一換,又到了冬日的壁爐邊烤火,火星輕輕炸開劈啪響動,撓得耳朵微微發起癢來。
然後是起風的森林,咕咚咕咚煮著熱湯的廚房,空曠帶回聲的器樂室……
大腦皮層像淌過一陣暖流,梁以璿從噩夢中遺留的驚惶和緊繃都被這環繞聲一一撫平。
邊敘重新在床沿坐下,摘掉了她耳朵裡的耳機:“聽到了?”
梁以璿點點頭:“這是?”
“給你定製的白噪聲。”
梁以璿的眼睫輕輕顫動了幾下:“你回島上是為了……”
“給你想助眠的辦法。”
梁以璿不輕易用藥物,顧慮到長期服用可能產生依賴性和副作用,影響內分泌或者降低跳舞時的肢體反應力,那就用溫和的物理方法。
網絡上確實有不少白噪聲的音源,但普通的白噪音當然比不上全球頂尖的收音、錄音、調音設備的製作,也不能根據個人睡眠情況定製最合適的音源。
“這是專業的睡眠耳機,”邊敘掂量了下掌心的那副耳機,給她解釋,“睡前用播放器定時,到時摘掉最好,不摘也不傷耳朵。”
邊敘難得耐心地講點正經事,梁以璿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他的話上了。
她看著邊敘,這才注意到他眼底有疲憊的紅血絲,不知是不是已經很久沒休息了。
“這些都是你……親自錄的嗎?”梁以璿小聲問。
“那不然我去旅遊?”
“我是說全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嗎?”
“前期出方案的時候還有一個專業醫生,采聲和後期的時候有四個助手。”
“那你參與了多久?”
邊敘回想了下:“四五十個鐘頭吧。”
梁以璿喉嚨底一哽。
她記得程諾是在周一晚上提了一嘴她失眠的事,邊敘周二清早出發,在這之前應該連夜出了計劃方案,再經曆一趟十幾小時的飛行,又繼續渡海才抵達島上。
這麼一算,他落地以後幾乎沒闔過眼,從周二清早到此刻的周五淩晨,這幾天所有的睡眠隻在兩趟飛行上。
梁以璿蹙起眉頭:“我也不是什麼急症,你這麼急乾什麼……”
邊敘眉梢一揚:“就是這麼急,不還有人偷偷給我哭鼻子?”
“我……”梁以璿垂了垂眼,“都說了是夢裡哭的。”
邊敘低低歎了口氣。
以前梁以璿也沒這麼黏過人,雖然他現在大致知道她很多時候或許都在口不應心,但他以為,以梁以璿對事業的專注力,也不至於對個男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哪怕這個男人是他,所以報備過行程安排就足夠了。
早知道這小姑娘這麼兩幅麵孔,他也不準備什麼驚喜了,直接把話說到最清楚再走。
看梁以璿垂著眼不說話,好像還在為夢裡的事心有餘悸,邊敘微微皺了皺眉。
她在對他牽腸掛肚,他照理應該開心。
但聽到她終於承認自己的眼淚是因為他,他非但沒覺得開心,反倒像被敲了當頭一棒。
這件事的本質,並不是他從梁以璿那裡得到了什麼,而是提醒了他:梁以璿現在都這個樣子,那過去是經曆了什麼。
邊敘似乎沒法把這當作一種勝利。
這勝利建立在她的痛苦上,對他來說是卑劣且可恥的。
有什麼堵在胸臆間,悶得胸骨一陣陣發疼發酸。邊敘沉出一口氣,坐上床沿,把梁以璿連人帶被地抱上了腿。
梁以璿身體一晃,下意識抓向他的襯衣衣襟。
邊敘調整了下姿勢,把她抱穩當,看著她說:“以前……”
梁以璿抓著他衣襟的手一緊,心臟也像被什麼牢牢揪緊,明明是從前熟悉的姿勢,時隔兩個多月卻好像有點找不著呼吸。
“以前是我不好。”邊敘把話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