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梁以璿繃直了背脊,有幾秒鐘的時間沒有呼吸。
再呼吸時,混合了海洋調的淡淡雪鬆香沁入鼻端,她一下子辨認出,邊敘今天用了衣帽間哪一格櫃子裡的定製香。
這親昵的姿勢和稱呼,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都讓她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坐在邊敘麵前。
梁以璿的視線緩緩掃過周圍泰然自若的侍應生和樂手,各個機位上無動於衷的攝像師……
除了她,在場所有人都在自如地“運轉”。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蓄意的設計。
甚至這場設計,大概早在幾天前她遭受到莫名其妙的冷遇時就已經開始了。
她難受地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麼的時候,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屏幕外享受旁觀。
梁以璿的指甲尖掐進了掌心肉裡。
“歡迎光臨——”大堂門外忽然傳來侍應生的問候,“中午好,請問是沈先生嗎?”
一道禮貌的男聲響起:“你好,我是。”
“你等的人好像到了……”邊敘直起身,慢條斯理地撫平襯衣門襟的褶皺,“三人約會,還挺新鮮。”
梁以璿皺眉擠出一句氣聲:“邊敘,你適可而止。”
——來不及了。
邊敘用嘴型答了她,慢慢朝後退了兩步,撤到合適的距離,笑著朝她伸出右手:“你好,初次見麵,邊敘。”
梁以璿一動不動仰頭看著他。
邊敘挑了下眉,瞥向一旁倒映了沈霽人影的玻璃窗。
梁以璿明白了他的暗示。
邊敘就是節目組請來的,所謂將要“隨機空降”的四號男嘉賓。
而沈霽,包括其他嘉賓暫時還不知道這位男四和她的關係。
剛才那些鏡頭可以剪輯拚接,但這一段三人會麵是會放到熒幕上播出的。
沈霽越走越近。
梁以璿攥緊的手一點點鬆開,從座椅上站起來,冷著臉對邊敘伸出了手:“你好,梁以璿。”
邊敘虛握了下她的手,看起來倒是紳士的一觸即分。
如果他沒有在鬆開她之前,用指腹摩挲過她掌緣掐出的月牙印。
梁以璿一把抽回了手。
沈霽站定在餐桌前,看了眼邊敘:“新朋友?”
“邊敘。”邊敘眉梢一揚,伸出手去。
“沈霽。”沈霽微笑回握過後轉向梁以璿,“抱歉,早上先去了趟公司,來晚了。”
“不會,”梁以璿壓著沒消的火氣,朝沈霽擠出個笑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很難看,“我也剛到。”
侍應生過來加座。
梁以璿把自己的座椅往左一挪,坐到了沈霽的正對麵。
又拿起手邊的毛巾,用力擦了擦剛才被邊敘碰過的手心,然後把毛巾放進回收籃。
邊敘落座的動作一滯,眼神冷冷掃了過去。
站在梁以璿側後的侍應生被這眼一掃,倒著起泡酒的手抖了抖,淡黃的酒液灑向了梁以璿的白裙。
“對不起對不起……”侍應生慌手慌腳地鞠躬。
“沒事。”梁以璿輕吸一口氣,往後腰被打濕的地方望了眼,回過頭,看見兩隻同時遞來毛巾的手。
深知三人關係的侍應生死死屏住了呼吸。
察覺到場麵的尷尬,沈霽剛要收回手,卻見梁以璿笑著接過了他的毛巾:“謝謝。”
邊敘落空的手僵在半空。
*
酒漬頑固,用毛巾擦過之後,梁以璿還是不得不去了趟洗手間,在女衛的盥洗台前搓洗了半天,好不容易弄乾淨,後腰那塊也狼狽地濕了一片。
她煩躁地吐出一口氣,有一瞬很想直接從這裡一走了之。
但想到邊敘給整個節目組帶來的麻煩,又沒法把這個爛攤子扔給沈霽。
撐著額角冷靜了幾分鐘,梁以璿打開了門。
剛一出去,就見邊敘抄兜倚著盥洗台,臂彎挽了件黑色西裝外套,正直直望著女洗手間的方向。
梁以璿腳下一滯,彆開頭閉了閉眼。
邊敘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她的表情:“梁以璿,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他皺眉想了想措辭,“還挺生動。”
“我以前也沒發現你有給女廁所看門的癖好。”
“沒有嗎?”邊敘抽出了抄兜的手,走上前去,“要不我幫你回憶回憶,我記得有次在你們南芭更衣室……”
“邊敘,”梁以璿嘴唇打了下顫,“你到底想乾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你,來這麼個無聊的節目,你想乾什麼?”
“我們已經分手了,這是我的自由。”
什麼分手短信沒收到,梁以璿根本就不相信。
他不認的東西就是不存在,世上哪有這樣荒唐的理。
“如果你真的沒收到短信,我可以現在重新說一遍——”
邊敘抬手打斷她,直接忽略了這一句:“我來也是我的自由。”
“那你的訴求是什麼?”梁以璿不解地蹙著眉頭,“我來這兒是想找個新男朋友,你呢?”
“長本事了,”邊敘牽了牽嘴角,居高臨下地覷著她,“來,說說,想找什麼樣的?”
梁以璿被他惡劣的表情氣得滿腦子嗡嗡嗡,衝口而出:“反正不找你這種跟死了沒兩樣的。”
“……”
邊敘一愣之下氣笑,沉默一會兒,點著頭往後退去,撇開眼鬆開了一粒襯衣紐扣。
梁以璿不動聲色靠著牆根,在緩那陣腿軟的勁。
緩過一陣之後,渾身卻像竄過熱流,筋骨脈絡都被疏通。
她從沒跟邊敘這樣說過話,從沒跟任何人這樣說過話。
原來不憋著火是這麼暢快的事。
梁以璿悄悄撐了下牆麵,直起身來,淡淡道:“如果你的訴求是交新女朋友,請你自便,如果你的訴求是看我交新男朋友,我也不小氣,儘量滿足你。”
說完也不管邊敘的臉是青是白,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