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梁以璿驚訝地抬起頭來。
“不然我能記你半年?”
梁以璿一瞬間變了好幾種臉色——像是一邊不信,但一邊又看他說得這麼嚴肅,不得不信。
“那我應該早點還您的。”梁以璿把口袋巾再次往前遞。
邊敘不接反問:“小妹妹,成年了嗎?”
梁以璿搖搖頭:“還差半年。”
“難怪這麼好騙。”
“……”
邊敘把口袋巾推了回去:“不用還了,留著當紀念吧。”
“……紀念?”
“不稀罕?”
“不是,邊老師的東西當然是很珍貴的,”梁以璿禮貌地把口袋巾收了回去,“那謝謝邊老師……我先回去了。”
邊敘點點頭往門裡走去,剛一邁進劇場,看見一個工作人員匆匆迎上前來,朝他遞來手機:“邊老師,有您電話。”
邊敘看了眼來電顯示的“徐意風”三個字,接起了電話。
“哥,我上次問您討的那首《rosabel》您考慮得怎麼樣了?我真覺得我能唱好,哥你就放心把這歌交給我吧。”
“半年後再說,現在給了你也發不了。”
“啊?為什麼?”
“影響不好。”
“哥你這就掩耳盜鈴了,你這歌的歌詞過多少年影響都不好。”
“那不一樣,”邊敘回頭看了眼梁以璿離開的方向,“至少女主角成年了。”
4
二零一五年八月八日,午後三點,南淮舞蹈中心。
舞台上彌漫的煙氣四溢開去,劇場陷入了朦朧裡。
今天是樂團和舞團的合排,剛完整地彩排過一遍,邊敘離開樂池走到觀眾席休息,一坐下就看到一個小姑娘拿了瓶礦泉水過來給他:“邊老師,您辛苦了,喝點水吧。”
彩排時舞蹈演員們都穿了正式演出服,邊敘看了眼她的裝束,認出她扮演的角色:“你是群舞?”
小姑娘受寵若驚地點點頭:“是的,邊老師。”
“你們群舞都很閒?”
“……”
小姑娘看了眼正在聽老師複盤表現的主演:“相對是比較空一點……”
“那怎麼就你空?”邊敘瞥了瞥她身後。
小姑娘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去,看見其他幾個正在對站位的群舞,羞愧地說:“我馬上去認真工作……”
邊敘靠著椅背闔上眼,隱約聽見那小姑娘和其他群舞說話的聲音——
“媽呀,邊敘好恐怖,嚇得我一哆嗦不小心又把礦泉水帶回來了。”
“怎麼了呀?”
“被嫌棄不務正業了。”
“不是秦老師讓你拿水過去的嗎?你去跟他解釋下呀!”
“算了算了我不敢去了,你們誰敢誰去……”
“那我也不敢,要不以璿你去,你不是跟他說過話嗎?”
梁以璿的聲音模糊地傳過來:“……他可能就是不想喝吧,還是彆去打擾他了。”
邊敘睜開眼來,清了清嗓子。
餘光裡看見那幾個女孩聞聲看過來,他抬起手,扯了扯領結,又清了一遍嗓。
十秒鐘後,梁以璿拿著一瓶礦泉水走到他麵前:“邊老師,秦老師讓我們拿水給您。”
邊敘撩起眼皮看了看她:“怎麼,你們自己就沒點主見?”
“……”梁以璿似乎被他堵得噎了噎,“我確實也看出您嗓子不舒服了。”
邊敘這才接過了水,見梁以璿轉過身去,又把人叫住:“梁以璿?”
“是。”梁以璿回過身點點頭。
“知道我是在哪兒看過這個名字嗎?”
梁以璿麵露疑惑:“哪兒?”
“你們南芭走後門買我黑膠唱片的人員名單裡。”
“……”梁以璿如遭雷劈地僵在了他麵前。
邊敘慢條斯理地擰開礦泉水瓶蓋,笑了笑:“小妹妹,你不老實。”
5
二零一五年八月十五日,晚九點,南淮舞蹈中心。
天空飄起蒙蒙細雨,整座城市像被雨刮花,霧茫茫一片。
演出圓滿落幕,邊敘準備離開劇場的時候,在後台被一群帶妝的女演員圍堵住。
“邊老師,您這就要走了嗎?”打頭的女孩問。
邊敘掃了這些人一眼:“有事?”
“我們想讓您簽個名……”
“追星上娛樂圈去。”邊敘抬了下手表示拒絕,繞過人群往外走,走了幾步,又被剛才打頭那女孩攔住。
“邊老師,”女孩像是鼓足了勇氣,“那不追星,追彆的可以嗎?我想跟你交換個聯係方式……”
“你可以在這兒慢慢想。”
“……”
邊敘說完朝電梯走去,半道看到梁以璿費力地搬著道具椅,跟在舞團工作人員身後匆匆往這邊走來。
工作人員看到他,遠遠打起招呼來:“邊老師。”
邊敘站定腳步:“你們舞團沒後勤了?”
“啊?”
邊敘指指梁以璿:“未成年都拿來當苦力了,要不我讓人給你們招點後勤?”
梁以璿飛快搖了搖頭:“沒有,不是老師讓我拿的……”
工作人員慌忙回頭接過了梁以璿手裡的道具椅:“哎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剛才跟人說話呢,小梁幫我接了會兒,我就給忘了。”
梁以璿的手騰了空,給兩人摁了電梯的下行鍵。
工作人員對梁以璿說:“那這兒沒事了,小梁你回去吧。”
邊敘眉梢一揚。
梁以璿點點頭,臨要轉身腳步一頓,看向邊敘:“邊老師,您要回歐洲了嗎?”
“嗯。”
“那您……”梁以璿似乎糾結了下,最後吐出四個字,“一路順風。”
邊敘察覺到她原本好像不是想說這個。
“你在祝要坐飛機的人一路順風?”
梁以璿抿了抿唇:“是我祝錯了……”
“那還不重新祝?”
電梯門叮一聲移開,工作人員拿手擋住了門:“邊老師?”
邊敘眼風涼涼掃過去:“你這電梯是有末班車?”
“哦哦,那我先下去。”工作人員看了看兩人,進了電梯。
電梯門前隻剩了邊敘和梁以璿。
梁以璿斟酌了半天也沒憋出話來,邊敘看著她搖搖頭:“算了,等你成年多學幾個詞再來祝吧。”
梁以璿的目光微微閃爍一下。
“怎麼?學不了?”
“不是,能學,”梁以璿看上去有些緊張,“那我……那我學好了再來……”
下一班電梯很快又到。
邊敘看了眼移開的電梯門,見梁以璿還杵在原地,像把算盤被撥一撥就動一動,不撥就不動,歎息了聲:“我這就走了,你想到時候怎麼來?”
梁以璿像是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連敬詞都沒來得及說,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匆匆跑去了化妝間。
邊敘站在原地等了三分鐘,看到她拿著一支筆和一本厚厚的本子再次急匆匆回來,氣喘籲籲地說:“我其實本來也想跟您要個簽名……”
“隻要簽名?”
梁以璿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也可以要其他的……”
邊敘嘴角一牽,接過她翻開的本子和拔掉筆帽的筆,剛要往上寫字,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快起床了——!”
他一愣之下抬起頭來,眼前的畫麵突然碎裂——電梯,走廊,等著他簽名的梁以璿全都成了星星點點的泡影。
再一睜眼,頭頂是天花板的吊燈。
有一隻手正在搡他:“再不起我就要遲到了,你是不是不想送我去上班了!”
邊敘惺忪地偏過頭去,看見了梁以璿。
不是十七歲的梁以璿,而是快二十三歲的梁以璿。
“怎麼了?”梁以璿看他這丟了魂的樣子,拿手背敷了敷他的額頭,“不舒服嗎?”
邊敘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沒,做了個夢。”
是他昨天接受完采訪之後,臨睡前一直在想主持人的最後一個問題,想他和梁以璿重來一次的可能性,所以夢到了另一個時空。
難怪不管是冬夜還有夏日,室內還是室外,所有的畫麵都帶著霧蒙蒙的朦朧感。
而他也隻能遇到梁以璿在日記裡提過的那幾天,不能擁有其他連貫的日子。
想起夢境最後那一幕,邊敘突然掀開被子下了床:“你日記本呢?”
梁以璿指指床頭櫃:“抽屜裡,怎麼了?”
邊敘拉開抽屜,看了眼日記本的封皮。
夢裡的梁以璿拿的就是這個本子。
邊敘翻找了一支筆出來,拿起日記本說:“梁以璿,我給你簽個名?”
梁以璿一愣:“為什麼給我簽名?”
“我們認識這麼久,我不是還沒給你簽過名?”
話是這麼說,但梁以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需要丈夫的簽名……
看他神神叨叨的,梁以璿遲疑著點了點頭:“行,那你簽吧……”
邊敘拔掉筆帽,翻開本子,挑了空白的一頁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下方添了一行數字。
“你簽名就簽名,寫你手機號碼乾什麼?”梁以璿懵懵地問。
邊敘抬起眼看著她:“這樣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