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6.德劄爾格無法回國(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109 字 9個月前

“是否完全不許回去,這我就不好說了,畢竟我也隻是推測。隻是邏輯上說,如果在買地這裡,表現出了對道統的高度興趣,被判斷為危險分子的話,那……或者,如果對知識教很虔信的話,船長也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不是嗎?前來華夏的船隻,背後基本都有教會的身影,為了利益,他們可以促進紅圈航線的發展,那能給教會帶去他們急缺的東西,學者就好像是他們用來交易的一次性商品,恐怕……他們是沒有什麼動力進行回收的。”

她考慮了一下,用了一個比較草原的比喻,“你們就像是獻給長生天的祭品,從來沒聽說過,長生天的祭品還能回來的,喇嘛也不會高興的,沒有祭品,他們還不是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可有了祭品,那就不一樣了,如果從長生天回來的祭品到處亂跑,可以隨意亂說的話,喇嘛們怎麼還能睡得著覺呢?”

雖然職位不同,但其中的道理是完全一致的。買地——如果從宗教學的角度來說,的確就是神界啊,他們的確供奉了一尊在世的,擁有確切神力的真神。其神力的證據,就在源源不斷地輸入歐羅巴的奢物之中,鐘表、眼鏡、自行車……如果這些都還隻能算是工藝品的話,那該怎麼解釋那些神奇的,幾乎可以治愈所有炎症的白色小藥片?

僅僅是一粒白色的東西,就可以退燒鎮痛……對於買地的百姓來說,這一切都是科學的結果,可這樣的認識傳到歐羅巴,那些牧師和神甫隻會這麼認為:哦!原來你們這裡把神跡叫做科學?

一旦明白了這個道理,瓶子的說法就顯得再對也沒有了,德劄爾格等人幾乎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落腳點:對啊,如果傳播是被允許的話,那歐羅巴關於華夏的新道統,風聲早就到處吹,去過華夏的水手也早就滿地跑了。在紅圈航線和女巫貿易紅紅火火的當下,從故鄉帶來的音信中,完全沒有體現出新思想對老家的衝擊,這無疑是很不合理的。德劄爾格隻是因此著急,甚至想要親自回去促使道統傳播,卻完全沒去思索過現象背後的真正原因!

而他們大概是真的一輩子都回不去老家了!

不論是哪個消息,對學者們的打擊都是相當大的,他們不約而同地失去了食欲,機械地把茶點一掃而空,也顧不上給咖啡、甜茶續杯,便趕緊告辭離去了。烏味美親自過來收拾餐桌時,對瓶子說,“他們應該不會回大學城,而是趕緊要去港口,拜訪那裡的水手和海商。”

“去求證歸國問題嗎?這也是自然!”

瓶子打量著看不出年齡的黑大漢老板,心想他對這種事大概都比學者們知道得多,畢竟味美麵包店也算是洋番的一個集散地了。烏味美當然比大學城和圖書館中的天真學者,更了解洋番內部的小道消息——但他有沒有想過回老家去看一看呢?

大多數番族……或者說大多數人,來到買地,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之後,其實都有一種本能,就是把這樣的改變帶回自己的家鄉,完全切斷了與家鄉聯係的,反而少之又少。哪怕在家鄉隻是奴隸、平民,這樣的情感仍然會有。瓶子就是如此,她在買地住了這麼久,也儼然如魚得水,可以充分地享受買地的好處,可她也願意,或者說渴望回到家鄉去,把改變帶給她真正歸屬的那片土地。

“哈哈,韃靼人的小公主,你是想問我,有沒有記掛著我的家鄉嗎?”

黑大漢的嘴有些是很甜的,烏味美雖然不算很油滑,但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說話也變得好聽了,他會意地笑了。“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黑非洲實在是太原始了,有些部落大概還沒發展出對土地和族群的感情——那也是隨著文明的進程而出現的情緒。

所以,我們這些人裡的情況很複雜,來自於發達部落,甚至是城邦的黑番,就更願意回去,但我們中大多數都是從很原始的狀態被直接捕獲的,有些甚至生在白番的莊園裡,出生就是奴隸,對於我們的來處,就沒有什麼很深的感情。

德劄爾格先生對非洲的實際情況,有一種偏頗的想象,他把自己呆過的港口情況簡單類推了,但實際上,港口是非洲少見的高組織性城邦了,或許在這樣的城邦裡,買地的道統還有廣泛流傳的可能,但對更多地方來說,根本還沒有達到需要有一個道統的程度。”

“他想從非洲得到軍事支援,更是異想天開——就算北非的黑番政權發展出了相當的軍事實力,比起支援法蘭西人奮鬥出一個更好的明天,我看他們所想的大概也是對歐羅巴進行報複性的劫掠。他理所當然的認為,誰都應該幫助法蘭西人獲得一個先進的好道統——甚至包括一直被他們壓榨的黑番》”

“隻能說……”烏味美聳了聳肩。“這種自信實在是莫名其妙,白番好像都是如此,天然就這樣自我中心。”

以他的立場來說,簡直是句句在理,瓶子想,大概平時接待白番客人,聆聽他們的胡言亂語,對烏味美來說的確是一件需要忍耐的事,但是,的確白番又是麵包店的重要客源——

她同情地拍了拍老板的肩頭,“生意的確是不好做的。”

這句話說到烏味美心坎上去了,老板請她再吃一個肉鬆白醬蛋糕卷,這個白醬也叫蛋黃醬,是味美麵包店正在實驗的新品,瓶子隻嘗了一口就被那香甜馥鬱的回味完全折服,極其珍惜地小口品嘗著,幾乎都忘了和烏味美繼續探聽英吉利客人們的處境,她相信烏味美知道得估計比德劄爾格他們還多。

但是,這會兒,瓶子的心思完全被細膩的蛋糕體和美味至極的醬汁給擄獲了,她眯著眼細品了好一會兒,隔著玻璃窗,偶然間又看到了進店前和她擦肩而過的那個少年,這少年好像剛才是跑開去了,這會兒得了空閒,又跑過來眺望著麵包店裡的糕點,他深邃的眼睛和濃密的睫毛,發射出楚楚可憐的垂涎光線,瓶子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色目人……”

似乎對於白番來說,他們喜歡這樣深邃的眼窩,但瓶子的審美是從小培養起來的,她就喜歡有福氣的圓臉,臉上骨骼的痕跡不要太分明,這種長相對她來說,算是很奇異的,和這少年對視著,也讓她有種和異類對視的感覺。瓶子和他對視了一會,揚聲問烏味美,“這個男孩兒常常來嗎?他看起來很想吃店裡的糕點。”

“哦,是的,他太貪吃了,總是早早地把零花錢用完,卻又總還想再吃——彆被他騙了,這孩子是商人的童奴,他相當受寵,一點也不窮,甚至擁有相當的自由,隻是牙齒不好,他的夫主是限製他吃甜食的。”烏味美忙活了一圈,重新在瓶子對麵坐下,“這孩子很聰明,數學非常好,隻是漢話說得不成。如果隻是因為貧窮吃不起蛋糕,我早就給他介紹一些家教學生了。”

味美麵包店之所以受到普遍歡迎,也是因為烏味美樂於助人,總是喜歡撮合顧客間的需求,特彆是能幫助洋番找工作。他對此也並不以為意,而是絮絮叨叨地主動說起了威廉.哈維。“英吉利人裡,如果說有誰最有希望回去,或許就是禦醫了,但上回他和教士在我店裡吃點心——就坐在我們這個位置——的時候。哈維說他並不想回去,他已經意識到回去之後會收到無儘的監視和提防,他想要退而求其次,把他翻譯的醫書送回去,把家裡人接過來。

當時那個加爾文宗的教士對他說,我的朋友,你實在一向是非常的謹慎和明智,我特彆讚賞你的智慧,你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至少現在你不適合回去……”

但在瓶子這裡,她不能完全集中精神了,而是完全被烏味美的上一句話給吸引了注意力。“什麼?童奴?你說的是我想的意思嗎?”

她驚疑不定地在店主和色目男孩之間來回地看著,當然童奴也可能是相對較純潔的意思,但後頭跟著的夫主,就不同了,重點也不在於性彆,而是年齡。“他才十四歲吧——最多了,甚至可能隻有十一、十二歲!”

瓶子異常震驚,“難道他的主人不知道,這在買地是違法行為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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