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便紅了臉,隻能摸著後腦勺訥訥地稱是,再沒有了那天主動去邀請她們來助威的從容。他有些含糊地對好奇的小曲解釋,“還不是老劉……他說請些女娘來助威,免得被天高社比下去,弱了聲勢……他又不敢去說……”
“小曹你啊。”
小曲身為廠辦常務主任,人情練達,遠過小曹,幾乎是立刻便洞悉了老劉的用心,她很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又恨鐵不成鋼地數落小曹,“彆老被他們當槍使,吃大頭——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全都用在讀書上了!”
把這件事揭破之後,雙方的關係便更加親近且友好了,小黃含笑解釋著她們那晚為何沒來,“……去看幻燈片了,再加上自己也吃了橙子……”
這樣說,小黃、金娥的家境似乎是相當不錯的,自己的收入也高,在擇偶上,她們的主動性也會因此變得更高,小曹又摸了摸後腦勺——他年紀還小,完全沒想過成親,對於漂亮姑娘,當然也會多看幾眼,但要說存著什麼邪念,那是絕對沒有的事情。
其實,他在紡織廠上班這段時間,真不乏有廠裡的小女工示好,但小曹對此還是有一種相當泰然的鈍感,可不知道為什麼,麵對小黃盈盈的笑臉,還有她吏目的身份,言行舉止中透出的,對於花銷的從容……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出於那一方麵,是因為她的條件,還是他隱約感覺到的一絲好感,總之,這會兒小曹的局促,和剛才又完全不同了,剛才的局促完全出於他的自尊心,這會兒嘛,則是因為他心裡有了一點動搖,但又還沒有決定是否要接受這份動搖。
“剛才聽曲姑娘說,你們這一次急著去雲縣,是因為在橡膠雨布的研究上有了很大的進展——”
小黃身邊,那個叫金娥的姑娘也主動開腔了,“所以急著去例會上彙報?”
她對於小曹本人,似乎沒有什麼興趣,主要是關注橡膠雨布的進展,“我是在雞籠島上班的,我們的漁民很需要防雨布——蓑衣是不夠用的,雞籠島冬天會有好幾波魚訊,但是,水溫也會跌落到二十度以下,長期浸泡海水很還是吃苦——”
“我編製也在雞籠島——雞籠島的化學專門學校。”小曹一下就興奮起來了,“不錯,不錯,漁民是尤其需要防雨布的,這對漁民的工作保健有很大的作用,比起雨衣,防雨布做連身衣的意義更大……”
說起來,他在球場上就注意到了,這姑娘大概是買地的老人了,有一種買地女娘特有的氣質——她們很少關注彆人對自己的評價,總是專心在做自己的事。作為一個手術後的纏足女娘,金娥一直在練習跑步,對於旁人的譏笑,絲毫都沒有放在心上,這一幕小曹是看在眼裡的,他過去和她們說話,其實也是想表達自己的支持——曹持正認為,姿態根本是無關緊要的,一個手術後的女娘能夠擁有跑步的能力,並且將其展示出來,完全是值得驕傲,對其餘術後女子有鼓勵作用的好事情。那些嘲笑金娥的人實在過分淺薄,隻關心滑稽的表象,卻絲毫也不關心一件事真正的評價標準——它對社會風氣起到的作用。
這樣的女娘,在買地為數不少,正在逐漸地浮現出來,就拿小曲來說好了,她就是個很典型的買式女娘,小曲長相很平庸,偏矮胖,今年也22歲了,給她說親的人很多,但是她全都堅定地拒絕了——與此同時,如果有出差的必要,她也不管同行的是否是單身男性,該出差就出差,這使得廠子裡私下有些不太好聽的議論,認為小曲在男女關係上,似乎並不是那麼的規矩,她不成親也是因為這個。
就連小曹都聽到過,可見這種流言傳播的廣泛了,當然,礙於明確的條例規定,廠裡同僚之間是不能評價(不論正麵負麵)對方的私生活的,所以當然也沒人敢於公然反對小曲,而小曲也根本就不在乎私下的這些流言,她照樣該乾什麼乾什麼,平時自然有一幫和她一樣我行我素的買式女娘來往,就像是剛才一樣,她有需要了便立刻熱絡地和金娥、小黃結交。以小曹的感覺來說,金娥雖然長得秀氣漂亮,但她和小曲在性格上是一類人。
這樣的性格,不像是小黃這樣,還帶了老式敏地女娘風範,有些含羞帶怯、欲說還休的味道,隱約有點兒勾人,有些兒耐人尋味的氣韻。但是,和這樣的人在公事上打交道,是讓人愉快的,因為她們很不容易受到彆人的影響,所以,也就不必過多的考慮自己的行動和言語,可以完全專注在工作本身。
“工作保健這個概念,不知道你接觸到沒有……是六姐在《吏目參考》上提出的標準,要用工作保健的眼光,去重新審視我們舊的工作流程,提高工人在工作中的健康保護,減少職業病的發生……”
這會兒,小曹便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個人形象,還有他邀加油未果還輸球的糗事,完全進入了狀態,滔滔不絕地和金娥談起了自己的工作見解。並且很順便地為小曲提出了拚車的請求,“哦,對了,到許縣之後,要是條件允許,能和你們一輛車麼?這樣我們對資料也會放心一些——這些東西不好受損的,也不能被臟汙,所以我們想找條件好一些的乘客拚車。”
“要是能答應的話,我們這裡多的票也送給你們,咱們可以一起去看籃球比賽,不過這一次拿了票的話,的確要給我們加油了……這些都是小事了。”
他拉著金娥翻開了自己的冊子,向她介紹了起來,完全不給小曲、小黃插話的機會,“這裡的防水尼料,有幾種我都覺得很有前景,我給你一一解說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