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大妃也不由得換上了有些欽佩的口吻,“眼看著科爾沁就要分崩離析時,你嫂子,四貝勒福晉,科爾沁家的哲哲站了出來,她說服了侄子吳克善,一家人就要站在一起,卓力克圖旗第一個表示願意歸順買活軍……”
“什麼!四福晉居然!”
艾狗獾的震動非同小可——他完全知道這個表態背後的重要意義:建州是希望科爾沁能跟隨他們一起去衛拉特的,因此派來了使者,哲哲本身就是使節團的一份子,代表建州和科爾沁的紐帶回了娘家。可如果這個說客自己都公開背叛了原有的立場,那麼……建州的真實情況究竟如何,還值不值得科爾沁依附,這還有疑問嗎?
“看來,她是不打算去衛拉特了?!”艾狗獾立刻得出了這個結論。“那……她打算留在科爾沁?還是跟著咱們一起南下?”
“這就不清楚了,哲哲去了草原之後,再也沒回盛京來,即便她會南下,也是作為科爾沁的格格南下,不過,她倒是給我帶了口信,希望我把她的幾個女兒也帶來南方上幾年學,四貝勒同意了……”
說來都是一家人,對於這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為人處世處處妥帖又低調的四福晉,母子兩人也都是很熟悉的,他們也的確都沒想到,哲哲會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決定,而四貝勒也非常平靜地接受了下來,艾狗獾和母親對視了一眼,飛快地判斷道,“四貝勒是知情的——或者說,夫妻兩人存著默契,他料到了,或許福晉就此一去不回……但如此好聚好散,也是不錯的結果!”
“是啊,他要去衛拉特,又要向買活軍靠攏,搞一夫一妻,哲哲的地位便顯得尷尬了,若是死心塌地的追隨,他也不會虧待了哲哲,可和眼下這樣,也還算不錯了,哲哲留在了科爾沁,在這件事之後,她的聲望大增,買活軍必然也會看重她,他的前妻在科爾沁獲得了權力,他的女兒被送到南方來學本事,若是有出息的話,早晚有一天會被買活軍派去衛拉特,到時候就又串起衛拉特到科爾沁的這條線索了……”
當然,如此結局十分屈辱,可建州已經是山窮水儘了,臉麵又算得了什麼?四貝勒能屈能伸,作為建州一係的代表人物,由他去衛拉特,還真是最合適不過。艾狗獾道,“幾個兄長分家之後,我看,要是買活軍不插手,通古斯部可能很快就會淪為野人,南來的族人被同化……反倒是四貝勒的成就可能最高。”
大妃對四貝勒的評價也不低,“這個人非常有城府,很能忍耐,讓我極為忌憚,我多次和老汗說過,他死後,若是大貝勒接任,必定能夠善待其餘兄弟子嗣,撫慰傷心的嬪妃,但如果是四貝勒接任,幾年內,親戚們得死一大片,我也必定不被他所容!”
她對四貝勒的忌憚並非一兩天,但卻也對這份恐懼無可奈何,直到如今,完全分家遠離,彼此從奪權的敵人成為盟友了,才給予了公允的評價。“不過,這也都是後話了,我們聽到的也是事後的轉述,當時,哲哲一說話,科爾沁部更是亂成一團了,很多台吉都決心依附買活軍,但還有一些死硬派,抱著紅教不肯放手,甚至私下派出喇嘛,想要聯絡吐蕃的宗門……”
“最後,吳克善當機立斷,借助摔‘博克’,扭斷了反對得最厲害的烏魯克圖旗老台吉的脖子……事後立刻公布了他外通吐蕃的證據,派人追回了他的使者公開審訊,立刻扶持他的侄子當了新台吉……”
這就是草原的政治了,粗魯、直接,有時還有些兒戲,但卻也自成體係,狠辣的吳克善,雖然親手殺了政敵,但卻也因為展露手段,得到了其餘台吉的擁護,艾狗獾也有些感慨,“卓力克圖旗要起來了,但吳克善卻未必是未來的科爾沁會盟之主……卓力克圖旗下的兩個格格,一個引發了波瀾,一個決定了風向,最後才讓吳克善來收尾,他們家裡的女人,起到的作用更大,這兩個格格,有了買活軍的幫助,將來對草原的影響力,指不定比吳克善還要更高!”
“可不是,哲哲是多年來熟悉的,那個瓶子格格,從未見過,膽子卻也很大,我也想見見她,看看她和她姑姑到底誰更出色!”
艾狗獾笑道,“這又有何難呢?她既然有了功勞,應該也會來買讀書的,甚至在買地從軍幾年都有可能,說起來,彼此也算是沾親帶故,科爾沁的女人們有太多嫁給建州了,都是一重重的親戚,隻要額娘你居住在雲縣,總有見麵的機會!”
說到這裡,見母親表情微妙,他微微一怔,又轉了話音,“除非……除非科爾沁的女人們都回娘家去了——這是為了符合一夫一妻製麼?說起來,額娘,大貝勒的福晉們,如今去向如何了?您和大貝勒……”
畢竟是母子,說到這個話題,兩人也都有幾分扭捏起來,但這話卻也不能不談:老汗暫還沒有傳來噩耗,所以大妃和大貝勒如今還是母子關係,可若是那個消息傳來之後,他們會成婚嗎?實際上這是一個完全的政治決策,關係到女金來買人群的話事權。所以艾狗獾必須要問——大妃準備好嫁了嗎?大貝勒,又下定決心要娶了嗎?大貝勒家的幾個成年嫡子,對此又有什麼看法呢?
“他那裡且先不說,我之所以第一批南來,也是想和你商量這事兒。”
大妃不過是難堪了片刻,便又神色自若了,她也非常直白地回答,“狗獾那,你說,額娘還有必要再嫁給他嗎?買地的衙門,又能不能容得下我再嫁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