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豁得出去,世上就沒有難事兒了,想到這裡,全二姑娘的心情微微寬鬆了一點,但又因為從未經過培訓,隻有劉道婆臨時給她上了幾課,也還是不能完全自信,隻是不斷在心中對自己重複道,“不怕,就沒人把你當回事兒,誰能疑到你頭上?”
的確,這個任務也就是她最合適了,換了誰來都不好使。蜀王又膽小又迷信,這當口,除了多年的老人之外,也就是全二姑娘這樣,恰好進入他視野之中的本地小戶清白人家,能夠得到信任,其餘人想要見到他的麵都難。因此劉道婆才找到全二姑娘,委托眾人的同時,也是給了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全二姑娘悄悄捏了捏喜服袖子裡的荷包,心裡又定了定,暗道,“聽父親說,外人麵見大王,都要先搜身的,而且搜得很仔細,沒想到他們對我這裡倒是放鬆,連陪嫁箱子都沒查看,就讓我進來了,更沒搜身,倒是可惜了,早知道我就帶一把火銃進來,隻可惜那東西我還不太會用。”
她這個身份,的確是找得好,蜀王府上下對她毫無防備,屬於完全忽視,已是黃昏時分,猶不見人來搭理,嬤嬤便對二姑娘道,“大王身邊的婆子都沒來鋪房,看來今晚是姑娘過去,那就不知時辰了,我讓人送一碗麵來,姑娘少少吃點,到了大王處還能陪著用些點心。”
又笑道,“委屈姑娘了,用素的罷,大王最近茹素呢。”
全二姑娘本來也緊張,自然什麼都吃不下,勉強點了點頭,她那神態實在是過於自然,演活了初來乍到新嫁娘的忐忑,眾人看了,絲毫疑心生不出,都是抿嘴而笑,嬤嬤派人去廚房一傳話,片刻便端了一碗素麵來,那湯水是全二姑娘從未品嘗過的鮮美,滿是菌香,一切味道都被烹進了麵身一般,全二姑娘吃了一口,便是胃口大開,忍不住吃了個一乾二淨,便是配麵的四色小菜,也是從未嘗過,入口之下卻都異常美味,嬤嬤笑道,“這麵是用好些菌菇燉的素高湯,小菜麼,這是油雞樅,這是冬蟲夏草,聽說這冬蟲夏草是最名貴的,外頭要賣好幾兩銀子一錢呢。就這,還是近日裡兵荒馬亂的,廚房勉強籌措而已,姑娘可是知道了?咱們府裡過的是何等的好日子?”
全二姑娘心服口服道,“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心中卻是想道,“我爹雖然做得也不對,但他也不算有什麼大惡,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我就日夜擔心買活軍入城之後,我們家要被送去做苦役,冒了送命的危險進府,你們這裡吃的喝的,全是民脂民膏,卻半點不擔心這些?彆看你是個藩王,細算起你的罪惡來,闔府上下都該點天燈!那些管事更是一個也彆想跑!”
想到若是一切順利,蜀王也活不了多久了,她心裡方才舒坦起來,這會兒卻是真的迫不及待要見到蜀王了,便屢屢往窗外盼望,嬤嬤見了,會心一笑,恰好有人進來報信,嬤嬤便對她勉勵笑道,“姑娘何必心急,接你的人可不就來了?姑娘可要伺候好大王,到那時,榮華富貴,要什麼有什麼!”
全二姑娘便跟著來接她的那隊閹人——並非朝廷派來的宦官執事,而是蜀王府世代以來陸續豢養、接納的自閹人——上了二人台的肩輿,跟著他們在府中繞來繞去,見識了一番府中輝煌壯麗的軒閣,大約走了兩刻鐘,這才到了花園邊角上的一個隱蔽角落裡,隻見此處綠樹環繞,中間門一個三開間門的小軒堂,看著十分樸素,全二姑娘想道,“今日他竟躲在這裡,難怪鎮守太監派出的刺客屢屢無功而返,這也太不顯眼了。”
馬上就要見到目標,她不由得也緊張起來,下了肩輿,撫了撫衣襟,在太監帶領之下,往軒中進去,按著嬤嬤教的規矩,跪倒在地,叩頭祝願大王千歲,念了三遍,方才伏地待命,隻聽得一把略帶蒼老的聲音笑道,“好個嬌嫩聲音,抬頭看孤。”
全二姑娘依言望去,隻見一個身量龐大的老人坐在貴妃椅上,一個人便把這可橫臥的榻占了一小半,麵上肉疊著肉,身上的肉更是都從兩側攤了開來,簡直就是一頭蒼老的肥豬!她一生從未見過這麼胖的人,一時間門極為吃驚,幾乎要表現出來,還好及時忍住,心道,“難怪爹如此反對,倘若蜀王是個翩翩少年郎,說不定都不用搬出組長,他就自己許了。”
她心裡嫌棄蜀王,卻不知蜀王的眼神也在打量著她,大概是看全二姑娘容貌不如其餘姬妾出色,他有些失望,長歎了一口氣,好似豬叫一般,揮手道,“罷了,孤也乏了,也問了師傅,隻要人在府中便好。好孩子,今日辛苦你了,下去罷,好生在府中住著!”
——竟是嫌棄她的容貌,連洞房都不願,就要讓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