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2.無結論的問題(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978 字 11個月前

“不行!這話再休說了,聽了叫人難過哩!”

哪怕小許已經加了不少定語,但這個結論卻還是叫許多人抓耳撓腮的難受,甚至麵紅耳赤,生出了要拍桌而起,擰轉扭動的衝動來——雖然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但華夏怎能有一丁點東西落於人後呢?甚至有些人連西洋樂器調門更多變更婉轉,華夏的宮商角徽羽聽著偏平,這樣的結論都想爭辯幾句呢!這會兒也不例外,已經有人嘀咕著‘奏古曲有什麼不好了’。

“好了好了,諸位君子,便是我華夏有百樣好,難道不許他西洋有一樣好不成?再說了,外藩天性奔放,善於音樂,這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且看如今的南胡、嗩呐,仔細考證,不也都是外來的麼,不然何以叫它胡琴?還有那琵琶、箜篌,那也都是洋番的樂器,為我所用罷了。真要仔細計較起來,我們隻好敲編鐘去,古琴倒是上古傳承,可琴聲幽咽,又不見在座諸位有多喜愛了。你們說的什麼彈詞、道情,哪有古琴伴奏的,拿個撥浪鼓邊說邊敲的也是常事。”

也有人才知道連嗩呐都是外來的,不由大驚,因此物實在是普及,民間紅白事離不開它,被張兄提起,才知道原來此物完全進入中原也就是本朝事情,便連‘嗩呐’兩個字都是直接從洋番土話帶入進來的,聞言方才微微釋然,笑道,“是了,便許他們這樣好罷,要這樣說,這各式各樣的提琴、蘆笛等西洋樂器,遲早也成了我們的,再過些年,也就是我們戲台子配樂的一種了。”

“是了,隻要我們將那作曲也發展發展,器樂上多幾門樂器,那也是好事!”

其實,在信王看來,此事遠沒有這麼簡單,他也是常常聽到西洋樂師演奏的,這幾年,在雲縣的文娛活動中,這些洋番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他們的來曆很豐富,有歐羅巴人,也有奧斯曼帝國來的樂師,還有南洋、身毒等地,跟著那些本來要為身毒可汗修造陵墓的工匠一起,投奔過來尋找機會的樂師,每人擅長的樂器各自不同,曲目也不一樣,由於本身的新奇性,各種茶樓都喜歡請他們去演奏,還有些時候他們自己申請了時段,在街坊必備的社戲戲台上表演,也能收到不少打賞,收入是不低的。

這麼一傳十十傳百,再配合各地的遠洋航船熱衷運人裡換政審分,而其中不免有一些音樂造詣不錯的洋番移民,所以羊城港這裡的澡客在各種場合聽過洋番音樂,也就不足為奇了。在信王看來,這些洋番的音樂各有特色,樂器的發展似乎是吻合了樂理的,要強行把這些樂器融合在一起,似乎並不容易,因為這各國之間的樂理流派差彆極大。

就說華夏的樂曲,似乎是以單線拉長為主——每每隻單一調,調上的起伏比較平緩,經常往複,有一唱三歎的感覺,而歐羅巴的樂曲則愛用複調,而且喜愛協奏,要說的話,雖然這十二平均律是端清世子提出的理論,並且在買地得到重視,但信王似乎並未怎麼見到應用此律進行旋宮轉調的新曲,反而是歐羅巴的樂師,聽說這個理論後,據說無不露出欣喜若狂之色,並且立刻就去報名學習算數。這樣想來,或許是因為他們喜愛協奏,便經常要設計副奏者的曲譜,便頻繁需要計算移調的緣故了。

“要說起來,十二平均律這說法,也是登上了買地的教科書之後,才有了些名氣的罷?此前都知道端清世子是律法大家,做了有幾本律法著作,但‘十二平均律’這名字原文似乎是沒有的,就隻有一段話而已。甚至很多人或許都還有些不以為然——這十二平均律的意思我看了,歸根結底,把音樂問題也歸成了數學問題,這樣的結論,在從前我們那裡,可吃不太開的。”

從澡堂出來,換上新衣時,信王便和曹如閒談道,“甚至於世子的名聲,也是因為六姐的誇獎才更加顯揚,如此說來的話……”

幾人眼神一對,心中便也都是了然:這十二平均律在後世必定有很重要的地位,令六姐都有了印象。而且後世西洋音樂必然較為顯達,華夏音樂呢,仔細想想,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按照六姐的習慣,隻要知道發展方向,必然是不吝點撥引領的,這裡居然毫無見解,隻是示意民間搜羅人才自行發展,那甚至可以這樣想,就是華夏音樂,在六姐那個世界的後來,或許是經曆了接近斷代的危機,已經式微到難以談起發展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變故,能讓華夏音樂危殆至此。信王對此多少是有些嘀咕的,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他倒寧可相信是六姐不太重視這些,前些年來也沒騰出手,再看王肖乾和曹如,大概也都是這樣的想法:對於六姐的來曆,以及仙界後世的發展軌跡,他們雖然不像是一些考據派一樣瘋魔,但要說完全不好奇也不可能,從一些蛛絲馬跡去推測未來,已經十分熟練,甚至不需言語過多交流,彼此看看,都能明白對方的想法了。

且先不說華夏可能遭遇的變故,隻說音樂來看,那西洋的複調合奏,似乎就代表了器樂的將來,信王也不能不承認,這樣的複奏聽起來變化更多也更愉悅些,譬如說一段氣勢恢宏的複奏之後,忽然間來個獨奏,這對比豈非一下就出來了?不過,既然十二平均律是端清世子在宇內首創,那就可以說明歐羅巴那裡並沒有類似的理論,他們的作曲應該也還在發展——信王忽然間不知為何也興起了一股緊迫的感覺,認為華夏這裡應當要奮起直追了,不論如何也要找一個作曲家來,把十二平均律的理論用一用,將華夏器樂的發展也提一提。不能在這個緊要的關頭被歐羅巴流派給拋得太遠了。

想要在競爭中獲得先機,第一個是要看自己的速度,第二個就是要看對方的速度了,信王想了想那些數學且學不明白的樂師,按照敏朝這裡的傳統他還是比較輕視的——樂師是樂師,作曲家是作曲家,自古以來,華夏的大樂者基本都是端清世子這般,本身就是知名的文人墨客,有所兼才,所以他還是本能地比較關注歐羅巴過來的學者,因問曹如道,“大伴,這幾年來,從歐羅巴來的紅圈學者,有沒有雅好音樂的?他們可是出了什麼新曲子沒有?這些人開方當還是不在話下的。”

說著,他扳起手指就計算了起來,“嗯,嘉立略,這個怕是最有名的,他我也曾見過幾次,倒不像是愛好音樂的樣子,對了,他是不是早大半年,就遷居到羊城港來,開始在買活大學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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