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若是能當吏目,那也沒什麼不好,因此昭齊便很注意結交和她一樣有誌向的女娘,這些同學,猶如父親那一輩的同年,都是將來互相幫助的人脈。雖然相識才不過一月,但彼此已經很能說些心底話了,她們早就訂好了攻守同盟——倘若有誰要被父母強行帶回老家去,其餘人都要全力搭救,要去衙門裡專門借‘女娘貸’,這是一舉兩得的事,第一,借貸了便至少可以有房子住,有飯吃,第二,既然欠了買活軍的債,那父母就不能隨意把她們帶走,得等還完錢再說,沒有還錢之前,她們就都是謝六姐的活死人,自然是不能離開的。
——雖然以昭齊所見,她們家大概是不會走的,十六姨既然把人誆來,換成了她的政審分,又怎麼能輕易讓她們離開呢?現在是有放腳這個鉤子,等到腳的事情完了,鉤子一個接著一個,總沒有一刻是合適走的。大概混過了明年四月,爹爹來不及回去參加鄉試以前的‘科考’,葉昭齊感到她們家差不多就該定居下來了。
也因此,她安心要在這幾個月內,大展一番才乾,至少要讓爹爹看到她留在這裡的好處——至於說回去,那自然是萬萬不想的,在昭齊來說,這根本沒有任何值得猶豫的地方,任何女娘過過了買活軍這裡的日子,難道還會想著回去?原本她隻覺得自己在家中,和彆的姐妹們比起來,已算是頗快活的了,誰知道來了這裡,才明白什麼叫做真快活呢!
“信王?也要和我們一道上學,而且就上我數學那個班?”她反複地向鐘靈慧求證這個消息,倒不是出於好奇,而是出於抵觸了,昭齊現在隻願好生念書,最好什麼麻煩都離她遠遠的。雖然也不知信王入讀後,會不會帶來什麼麻煩,但既然有這個可能,她便很希望他去上掃盲班,或者也該去第一單元的那個班,她們現在可都上第三單元了呢!
鐘靈慧比昭齊要早來了好幾個月,數學上她是有些天分的,如今都上到九單元的班了,她們在數學上是不同班的,她還有些羨慕昭齊,可以近距離瞧瞧藩王的長相。“聽說他也做了學力測試,所以被分來了——說是六姐還逗留在外未歸,不好談判,他們使團,都在到處遊逛,唯獨信王是好學的,閒了幾天,便迫不及待要來上學了。”
哪有藩王這麼好學的?真是假模假樣,尤其是給學校帶來不必要的管住,這就更惹人討厭了。昭齊便立刻在心底向六姐虔誠祈禱起來,希望她快些返回開會,勿要讓信王在學校裡到處亂走,又惹來什麼不測的變化。
譬如說家裡人為了低調,或許會要求她們下學便立刻回家,不得去街道上遊逛什麼的——食堂又沒那麼好吃,她一天最大的期待,便是下學了,踏著夕陽,繞點路到北街上去買個燈盞糕吃,若是因為信王的緣故失了這份快樂,那可就太令人不悅了。
“反正不論如何,我們就隻念我們的書。”最終,她隻是這麼說著,並且繼續吃飯,看也不看角落裡帶了兩個伴護的少年,起身和鐘靈慧一起走出食堂,“要一起預習下午的物理課嗎?”
中午便在安靜的學習中渡過,最後半刻鐘,昭齊撲到桌上打了個盹,走進算學教室時,臉上還帶了紅紅的睡痕,她輕輕地揉著眼睛,走到弟妹桌邊坐下——實際上算學課在這個階段還是很簡單的,幾個弟妹都和她一個進度,並沒有留在第一單元,而父母、祖母則更遠遠地到前頭的班級去上課了。
“你們中午吃什麼啊?”
老師還沒來,她便和弟妹們輕輕地聊著閒天,偶然看了教室一角一眼,那個少年果然已坐在第一排,正在翻看課本,似乎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他身邊坐了個滿麵胡須的中年漢子,葉昭齊心中有些奇怪,想道,“那晚在餐館裡,這個人明明沒有胡子的,怎麼忽然又變出了一臉來?”
既然知道這個人可能是信王,便也猜到了他身邊這人應該就是宦官,昭齊畢竟也是年幼,想著他戴的這個假胡子可真是逼真,便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不巧和少年對上了眼睛,那少年倒是友好,對她笑了笑,顯然也認出了她便是在‘海味鮮風’鄰桌的食客。
昭齊看到他這一笑,突然又想起來,散後她和父親一起往回走,這少年按著自行車鈴鐺,一行三人從他們身邊騎過,那時好像也無意間扭頭看了她和父親一眼——那腳蹬得飛快,真是好大的威風!
自行車有什麼了不起……雖然她也想要……但蹬得那麼快又是得意給誰看呢?還不是配了輔助輪!
不知是不是出於對他能騎自行車的妒忌,也是正好上課鈴響了,昭齊不知哪來的勇氣,情不自禁送給這少年一顆大白眼,哼了一聲,眼觀鼻鼻觀心,不再亂看,隻聽得有人喊道,“起立——老師好!”
這才跟著站了起來,跟著喊了一聲老師好,便翻開課本,收斂心思,完全投入學習中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