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叮”地打開,邴辭拎著外套, 狂奔回家中。
兩百平複式公寓的防盜門一打開, 邴母係著圍裙迎過來, 笑著拉起他的手, 道:“你怎麼才回來, 讓你爸和幾個伯伯久等了, 快過去見見你爸的幾位朋友。”
邴辭扶著門框,喘著粗氣, 汗水從俊挺的額頭上落下來.
他抬手抹了把眼窩的汗水, 抬眼朝客廳看去, 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站直身子, 拎著外套的指骨緩緩攥緊, 沉聲問:“在電話裡您不是說父親摔了一跤嗎,這就是他摔的一跤?這一招你們已經用過多少次了?!我居然還是信了。”
邴母笑容有些僵,湊過去將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對不起, 但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你爸爸也是為了你好,早就跟你說過今晚有法院的那幾位要來,你居然不肯回家!我們有什麼辦法?不打電話說摔跤心臟病犯了暈倒了你會回來嗎?你到時候想順利進入最高法院,現在就過去叫他們一聲叔叔伯伯。”
“我說了我不稀罕通過這種途徑,我學法律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進入最高法院。”邴辭的聲音裡含著怒意與疲倦。
“算了,反正與你們說一萬遍也沒用。”邴辭轉身便走。
邴母急忙拽住他胳膊,隨即就發現他右手臂胳膊上的襯衣破開一道, 滲出血跡來。
“你這裡怎麼了?”邴母皺眉問。
邴辭厭煩地扯出胳膊:“小事。”
邴母見已經綁了紗布, 應該是沒什麼大礙, 便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麵,而是焦灼地繼續道:“你現在來了又走,讓你父親怎麼下台?你不為你自己想也為你父親想想,他正在競選副院長,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背後有人支持!”
邴辭襯衣扣子係到最上麵一顆,汗水順著他的喉結滾下來,玄關處燈光大亮,走廊上一片陰影,他剛好站在明暗交界線處。
他冷靜地站了一會兒,抬步走進去:“剛好我也有事要問父親。”
邴母沒聽到他這句話,臉色終於由慍轉晴,掛上笑容,想去為他理一理衣領:“這就對了,待會兒那幾位問起你的學業……”
話說到一半,她皺眉看了眼邴辭的襯衣手臂處,“你一向溫和穩重,讓人放心,怎麼把袖子弄成這樣?要不把外套穿上,叫人看見了……”
邴辭已經不著痕跡地躲開她抬起來的手,進去了。
飯桌上已經很明顯酒過三巡。邴父正與幾個分彆是大學院長、法院院長的人談笑。
見他過來,幾個高官抬起頭來,讚賞地看向他,對邴父道:“這就是你家公子?還真是一表人才,鶴立雞群啊。”
“這身高,怕有一米八五了吧?聽說還是S**學係的?那可是全國最高學府了,前途無量啊。”
邴父視線落到邴辭割開的襯衣袖子上,眉頭皺了一下,但仍舊笑著道:“哪裡哪裡,他就是從小想著讀點法律,多幫助點人罷了。”
邴父站起來:“邴辭,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邴辭打斷他道:“爸,我有點事情想問您,能不能上樓一趟。”他轉向那幾位院長,溫和地笑了笑:“抱歉,是關於外公那邊的一點急事。”
那幾位倒也非常理解,對邴父道:“邴院長,你先去聽聽你家公子要說什麼吧,我們敘舊也不急。”
邴父賠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兒子性格就是有點擰。”
“沒事沒事,老人的事情重要。”
邴父朝著邴辭走過來,背對著那些人,看了邴辭一眼,臉色陰沉下來。
*
二樓書房。
邴父關上房門,怒不可遏,在書房裡走了一圈,停在邴辭麵前壓低聲音:“你到底想乾什麼?!我讓你回來,不是為了讓你給我臉色看的!你知道今天來家裡吃飯的都是什麼人嗎?你明知道我在競選副校長——”
“我還想問您想乾什麼?”邴辭抬起眼睛,沉聲問:“之前來過我們家的那個化學係的學長,您從他那裡奪走了什麼?!您說要資助他,究竟資助了他什麼?為什麼那麼多窮苦的學生您不去資助,偏偏是他?!”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邴父臉色鐵青:“我雖然是法學院副院長,但也是化學係的教授,我研究多年,在SCI一區發表重要論文,很奇怪嗎?”
“可是,我問這個了嗎?”邴辭直視著他,澄澈的眸子宛如能瞬間擊穿人心。
邴父臉色變了一下,嘴唇抖了一下:“小辭……”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邴辭攥緊拳頭,道:“那位學長雖然出身貧困,但為人很優秀,我請他吃過一頓飯,知道他完全是能往科研方向發展的頂尖人才。聽說你要資助他,我還很高興,但奇怪的是之後那位學長便直接放棄了科研這條路,找工作去了。”
“而幾個月後,您便在競選副校長的候選人中脫穎而出,遙遙領先。”
邴辭冷冷看著邴父:“我不願懷疑您,但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書房靜了半晌。
邴父臉色難看地轉身朝著書桌走去,一屁股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來。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冷靜了些,抬頭對邴辭道:“對,就是這樣,但是有什麼問題嗎?!那位學生家裡很窮,努力一輩子可能都賺不到三十萬!他將一篇論文賣出去,獲得了能活半輩子的三十萬,很值得了!我又沒有強迫他,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小辭,你活著不要太天真了,你父親給了他那麼大一筆錢,是在幫助他!是救了他!”
邴辭聲音裡壓抑著怒火:“注意您的措辭,是您買了他的人生,買了他的夢想,不是救了他。您是沒有強迫他,壓在他身上的是他的家境、他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要吃飯的弟弟妹妹、和病入膏肓的外婆。您隻是給了他一根橋,然後將他推了下去!但是這樣窮苦出身的人,就活該站在懸崖壁上,被您假惺惺地施以援手嗎?!他沒有選擇,但你可以有選擇!”
“那又怎樣?”邴父怒火中燒:“你去告我啊,揭發我啊!”
邴辭咬著牙,沒吭聲。
邴父稍稍鬆了一口氣:“你要進最高法院,我已經為你鋪好路了,就隻等著——”
“我會的。”邴辭抬起頭看著他:“我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您最懂這些門道,想必手腳做得很乾淨,調查起來需要一點時間。我會搜集到證據,然後將選擇權交給他手上。”
邴父不敢置信:“你——”
邴辭:“當然,我還是希望您自己主動承擔責任,那樣憑您的手段,頂多就是引咎辭職。不要留把柄在彆人手上,過了這個坎,您才四十六,人生還長。”
邴父覺得他在開玩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說什麼胡話?”
邴辭低眸看了眼自己滲出血跡的袖子,轉身拉開書房的門出去:“我說的是不是胡話,您對我這麼了解,心裡應該很清楚,我去換下衣服,今晚不回來住了。”
邴父將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了一地,劈裡啪啦砸了一地,壓著聲音:“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