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鳴牙齦都要咬得出血,狠狠瞪向曲問野。
見路遊遊也抬起頭朝他看來,他趕緊對路遊遊道:“我沒有!”
路遊遊對顧燕鳴的話不敢苟同,顧燕鳴還真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她波瀾不驚地看了顧燕鳴一眼。
顧燕鳴:……
眼見著顧燕鳴就要發火,曲問野揉了揉綁著石膏的腿,歎了口氣,非常大度地擺了擺手,隻是說話的語氣仍幽幽的:“算了,想必顧燕鳴不是故意的,隻是我的腿……”
“腿沒事吧?”路遊遊順著他的話道:“要不要去醫院複查下?”
曲問野立刻高興起來,神情多了幾分璀璨,望著路遊遊:“沒事,就隻是踩了一下,不礙事的。”
路遊遊又看向顧燕鳴,對顧燕鳴的認知再次上了一個新的高度,眼裡寫著“看看人家曲二少多寬宏大量替你解圍,你一個二十五歲的老男人有什麼好欺負人家小少爺的。”
“……”顧燕鳴感覺肺都要氣炸了。
他視線落在路遊遊身上,又落在曲問野身上,最後落在路遊遊麵前堆起來的那一大盤子上,有種想要掀桌子的**。
但奈何曲老爺子在這裡,他在心裡默念了一百遍“小不忍則亂大謀”,才鐵青著臉在曲問驊對麵的位置坐下來。
曲老爺子道:“好了,來者是客,問野你也不要多計較了。”
顧燕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側眸看了路遊遊一眼,她還是老樣子,側臉白皙沉靜,離開他以後,沒有任何難過的痕跡,也沒有任何過得不好的痕跡。
其實這種狀態最滿意的應該是顧燕鳴,他當初將路倪帶回彆墅時,曾居高臨下地不帶任何感情地對她說過一句。
“是你非要跟我回來的,那麼以後你便住這間房吧。等有一天你想走了,我也不攔著,還會給你很大一筆錢,你不會虧。隻有一個要求,離開的時候,不要死纏爛打。”
路倪當時愣了愣,慢慢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眼圈立刻就紅了。
她是覺得他不愛她,把她留在身邊不過可有可無。可她從來不是會將委屈表達出來的人,於是那天雖然眼圈紅了,但還是乖巧地應了聲“好。”
他臉色冷淡,甚至還有點不耐煩,進去就上樓回書房了,而她咬著蒼白的唇,慢慢地將她的行李從台階上拎上去。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和今天一樣是全城傾盆的暴雨。
那天顧燕鳴將路倪帶回來,可能是一時興起吧,也或許是一刹那的鬼迷心竅。
他看見她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拉大提琴賺取學費,被兩個顧客拉扯欺負,他隻是隨手一救,結果她便喜歡上他了。
再之後他每次去的時候,都能注意到她眼底雀躍的光芒。
於是他像是隨手撿回來一隻野貓一樣,將她撿了回來。
可將這隻小貓帶回家之前,他卻並沒有想好要怎麼對待這段關係。
他隻是覺得很不耐煩——
為什麼等他從書房出來,他撿回來的落魄小野貓還是渾身雨水,正光著腳蹲在冰涼的地板上,忐忑地試圖把地毯上她弄臟的地方擦掉。明明房間裡讓人給她買了一大堆衣服,她洗完澡卻仍不知道換上,還是穿著她原先又薄又冷的衣服。
顧燕鳴那天對傭人發了火:“她不知道拖鞋放在哪裡,你們也不知道嗎?要全都是吃白飯的趁早滾蛋!”
傭人嚇得全部噤聲。
他一扭頭,看見她臉色凍得發白,心底無名火起,也對她發了火:“你是啞巴嗎?非得等我下來裝可憐?”
顧燕鳴一開始的確是很不喜歡路倪的。
她像是柔弱無骨的菟絲花,任人怎麼欺負都沒反應。彆墅裡的傭人對她不好,她也從不提起,還是顧燕鳴自己有一次發現有傭人偷她房間裡的東西,惱火地將人換了一批。
她性格像是一隻溫順的貓,外麵的小明星故意炒和顧燕鳴的緋聞,她也隻會默默咽在肚子裡。甚至後來周詩雅回國,周家人三番五次欺負她,她也從沒主動讓顧燕鳴為她出頭。
顧燕鳴嫌惡這種軟弱的性格。
但是能怎麼辦,撿回來了就撿回來了。
再怎麼樣也是養了這麼久的貓,如果放出去,她會沒有生存能力。
她離不開他的。
顧燕鳴一直認為,這三年裡,他來去自如。反而是她,深深陷入這段關係裡。
可他從沒想過,竟然有一天,路倪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他身邊。
而等他讓趙展幾次找過去,甚至自己也給了她幾次台階下,她仍沒有任何想回來的跡象。
她將自己送過去的名畫丟回來,那明明是她自己說過喜歡的。
她說自己送的祖母綠寶石醜,以前她明明也很喜歡,都欣然接受。
還是說,當她不再愛他了,便也不再愛屋及烏。
自己即便是胃疼,她也頭也不回。
顧燕鳴回想著這些,臉色漸漸沉下來。
如今她變得張牙舞爪,不再柔弱,這的確是顧燕鳴想要的,但她卻也變得不再多看他一眼。
而自己這麼上趕著,他也挺匪夷所思的。
幾次了?
他今天本就不該來,與曲問野這個廢物置氣。但打聽到曲老爺子可能有意撮合路倪和曲問驊時,他還是忍不住轉身就開車,踩下離合飆車過來了,下來時一身雨水。
他顧燕鳴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就非得來找路倪呢。
難道僅僅是因為習慣成自然?她給他做了三年的粥,忽然有朝一日不做了,他才這麼無所適從?
但這幾日趙展見他在公司裡經常發火,也特地讓底下的人去搜羅了一下,看有沒有做雲羹做得與路倪味道相差無幾的廚師——還真讓趙展給找到了。做出來的味道顧燕鳴嘗過了,的確不比路倪做得差,甚至是因為專業廚師的緣故,色澤芬芳上還要更甚一籌。
但是他心底仍空蕩蕩的。
他意識到,好像並不是這一碗粥的緣故。
顧燕鳴心煩意亂起來,像是有一團亂麻在心中,而他抓不住頭緒,他盯著路遊遊,狠狠地擰起了眉。
“……”路遊遊感覺臉都要被他盯穿了,但路遊遊不僅不回視他一眼,還舉起一個空盤子,擋住了他的視線。
顧燕鳴不知道她是在逃避自己,還是壓根不想看到自己,總之她這個動作不那麼讓人愉快。顧燕鳴收回視線,裝作隨意提起:“對了,前幾天在樓下見到了路小姐的妹妹。”
他以前都叫她路倪,現在改成叫“路小姐”,生疏意味不言而喻。
顧燕鳴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可能是一瞬的空白?或是一瞬的難過?但,都沒有,路遊遊繼續抓緊時間吃喝,好半晌才分心看了他一眼,仿佛才想起來似的,道:“哦,對,我妹妹還和我說了點顧先生的八卦。”
顧燕鳴沒有用“路小姐”激將到路遊遊,反而被路遊遊一句冷淡疏離的“顧先生”給狠狠刺了下心肺。
曲·路遊遊捧場王·問野給路遊遊夾了一筷子菜,飛快地用新學來的詞問:“牛逼,什麼八卦,快說!”
顧燕鳴沉著臉瞪了他一眼。
路遊遊用異常八卦的語氣:“就是顧先生最近經常去我們小區接楚小姐的事情啊,害,楚小姐本人溫柔又漂亮,實在羨慕顧先生好福氣。”
曲問野捧哏道:“顧大哥你什麼時候同楚小姐結婚,彆忘了發一張請帖來曲家。”
顧燕鳴子的確是有意撮合曲問驊。這孩子已經二十七了還單身,沒談過戀愛,實在是他操心的一件大事,眼看著他半截身子都快入黃土了,竟然還沒看到這個大孫子開竅,簡直去了黃泉也不瞑目。
但沒想到先是被曲問野插一手,他不知從哪裡知道了曲老爺子要邀請路倪的事情,讓曲問驊給路倪發的邀請短信裡加上了他。這也就罷了,等吃完飯,曲老爺子是打算讓曲問驊送路倪回去,晚上住在曲家,順便給兩個年輕小輩製造製造機會的,但沒想到全被不速之客顧燕鳴給打攪了。
現在鬨成這樣,一頓飯都吃不完,哪裡還有晚上製造機會那事兒?
曲老爺子快氣死了,恨不得一拐杖將曲問野與顧燕鳴先後敲暈。
“算了,這頓飯就吃到這裡吧。”曲老爺子看也不看顧燕鳴一眼,對外麵的保鏢道:“送客。”
“今晚多謝款待。”顧燕鳴冷笑一聲,臉色也很難看,走了出去。
他一走,曲問野看向曲老爺子的眼神就很陰鷙,剛要開口逼問為什麼不經過他同意,就給曲問驊和路倪強行安排姻緣,就被曲老爺子照著後腦勺猛地拍了一巴掌。
他臉差點被一巴掌拍進碗裡去。
“你湊什麼熱鬨?”曲老爺子罵道。
這小孫子的確是他最疼愛的一個,可是這些年來他完全不成氣候,曲家的事業全都壓在曲問驊一個人身上,曲老爺子很難給他好臉色。
曲問野眼冒金星地從碗裡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像是想要殺人。
然而曲老爺子和路遊遊都已經離開了包廂。
路遊遊吃飽倒是吃飽了,但她估計這幾個人都沒吃飽,尤其是顧燕鳴,從坐下來到離開,壓根一筷子都沒放進嘴裡過。她心中對曲老爺子想要撮合她和曲問驊的想法很能理解,老人嘛,總是希望早點見到晚輩成家,但她有點無奈。
這和她主世界的相親局有什麼區彆?
她對曲老爺子笑著道:“爺爺,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曲老爺子被保鏢攙扶著,看著她,有些愧疚:“今晚真是讓你看笑話了,小路,不好意思啊。”
“哪裡的話。”路遊遊忙道:“您先上車吧,今晚我就不去您家了,改天再去看您。”
曲老爺子點點頭,歎了口氣,也隻能如此了。被顧燕鳴一攪合,這孩子晚上哪裡還有心情去他家陪他?
這顧燕鳴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在他麵前竟沒半點尊敬——曲老爺子鐵青著臉,對顧家印象直直墜至零分以下。
曲問野留在包廂裡,冷靜了會兒,半晌才神情黯然地慢慢地搖著輪椅往外走。
門口跟著他來的保鏢連忙上來推他的輪椅,忍不住小聲問:“小少爺,我聽見裡麵好像吵起來了,發生了什麼?”
曲問野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傾盆,臉上的表情陰鬱不定,神色風雨欲來,低聲道:“我本以為那老頭子是想將她許配給我,雖然現在她記不起我,也不喜歡我,但能正兒八經成親一次,哪怕最終仍沒成親成功,能得到她一次答應,也很好。”
他聲音幾乎低到了保鏢快要聽不見,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可能隻是喃喃自語:“其實我明白我和她的緣分已經儘了。”
“她在這裡孤零零一個人,沒人護著我不放心。最好的就是能推一個良人到她麵前。曲問驊這狗東西雖然正兒八經了點兒,但為人還算不錯。我應該促成方才老爺子說的事的……但那樣我心裡又像是有千百隻蟲子在啃咬一般。”
曲問野低著聲,沉沉道:“我真不甘心。”
保鏢也沒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麼,隻當他車禍之後的癔症又犯了,徑直推著他朝電梯走。
路遊遊走進洗手間,將嘴唇上的口紅卸掉,用濕紙巾擦了擦嘴,在心裡對係統道:“怎麼感覺曲大少今晚的態度有點奇怪?他爺爺強行拉郎配cp,他竟然不駁斥。”
係統道:“可能太震驚了沒反應過來?”
路遊遊覺得也是,至今為止除了曲問野這個車禍之後腦子就有點問題的,其他人和她有關係,或多或少都是因為原劇情的緣故。
就算是周嘉年對路鹿有一丟丟的喜歡,那也是原文中可見端倪的。
但是曲問驊在原文中出場都沒出場過幾次,更是和路倪八竿子打不著,怎麼可能和路倪有感情線?
路遊遊很有自知之明,她可不認為自己這副鹹魚的沒心沒肺的樣子能讓誰看上。
她洗完手,剛要轉身出去。
就見外麵走廊的牆壁上靠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長風衣被穿堂風吹得輕微晃動,銀色的金屬袖口微微反射光線。
因為燈光有點暗的緣故,顧燕鳴半張臉在陰影裡,露出來的被照亮的那半張臉微微擰著眉,神情與平時有些不同,竟沒平素的張揚與不屑,而是帶著幾分凝重與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