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格外冷一些,但也許是今日白天天氣好,所以晚上的風不再過分刺骨。又或者是喝了酒的緣故。
趙姮並沒喝醉,但酒氣還是有些上頭。她騎了會兒車,聞到風中獨屬冬天才有的冰涼味道,她深深呼吸,頭腦愈發清醒。
趙姮在附近多騎一圈,騎到後麵,她速度越來越快,看到紅燈時她忍不住就要衝過去,車輪擦至白線儘頭,她才猛地刹住。
回程那一小段,她又恢複成和緩的速度。
趙姮走進公寓時,女房東恰好十指舒張著晾乾指甲油,大門口的風將酒香帶進,女房東的麵色不太好看,上下打量趙姮。
趙姮並不在意對方挑剔的眼神,女房東的墨鏡戴足一周才摘下,趙姮也多多少少猜到一點她的事。這人單身,房產在她名下,衛生間裡有男性洗漱用品,有一回對方沒控製住講電話的音量,趙姮聽到幾個關鍵詞,“你老婆”,“做夢”,“錢”,“打人”,“還信用卡”。
趙姮猜她可能是欠了很多卡賬,而目前恰好無人再幫她還,她不得已才出租一間房。
但這一切都與趙姮無關,她住滿五個月就會離開。
趙姮換上拖鞋,朝對方笑了笑。女房東瞥著她,忽然問:“你是有正經工作的吧?”
趙姮梳起長發說:“有啊。”
女房東:“那就好。記住你不能帶男人回來過夜。”
趙姮渾不在意地說:“知道了。”
“我煮了紅豆沙,你要吃自己去廚房盛。”
趙姮道謝:“好的,謝謝。”
趙姮沒去喝紅豆沙,她洗完澡回房,把折疊小桌子放到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寫“廣告”。
她做事很少拖泥帶水,既然最近缺錢,那賺錢自然排在第一位。HPV疫苗中介這行來錢直接又快,她做足資料,寫完最後一個字點擊發送。
她工作五年,積攢下不少人脈,很快就有朋友在微信上問她話。
趙姮回複說:“沒說隻有處|女才能打宮頸癌疫苗,但九價疫苗最好還是二十六歲以內的人打,你想打當然也行,效果肯定會打折扣。”
“二價、四價、九價都是一樣的,共打三針,半年到一年內打完……當然,要飛三次香港。”
“叫你男朋友也去打,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方麵不用你操心,我會幫你辦妥。”
趙姮喝著水,陸陸續續地回複消息。房間有些悶,她下床把小窗戶打開一條縫,從縫隙中看到遠處的燈火闌珊,有一種光怪陸離的奢華感。
又來一條新信息,是蔣東陽的。
“在做什麼?”對方問。
他所在的總公司在外省,高中同學會之後他就回去了,這些天他偶爾會發來一些問候。
趙姮還沒回複,緊跟著又來一條:“公司快放年假了,我最遲下周歸,給大家帶了一些特產,你和李雨珊那份,我到時一起給你?”
……過了會,“好。”
趙姮回複完,將窗簾全部拉開,夜色湧入。
之後兩天,溫度漸漸回暖。周揚把黑夾克洗出,晾乾後仍穿著這件衣服,將手頭幾套房子的收尾工作完成。
小亞將和姐姐彙合,一齊回老家過春節。周揚孤家寡人,不打算浪費車錢。他趁肉菜還沒漲價,去菜場買回一堆囤進冰箱,準備自己湊活過年。
這天周四,麵包車已經修好,周揚和小亞騎著三輪車趕到修車行,工具轉移完,小亞先去裝修公司找溫經理還車。
黃頭發年輕人將賬單遞來,周揚撥通那張名片上的電話。他開門見山:“周餘偉嗎?麵包車修車費出來了。”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推脫,讓他把銀行賬號發來,說道:“我四點半前轉給你。另外,我想問你一下,你是趙姮的朋友嗎?”
這是周揚第二次聽到趙姮的全名,這名字聽來像是男人的。那天的那頓晚飯,是他們最後一次聯係。
他沒答。
那頭又問:“你能不能把趙姮的聯絡方式給我?”
周揚手抵著麵包車頂,兩指夾著名片,眯眼看一遍上麵的信息,聲音低沉沉的,似是自言自語,“聯絡方式?”
“對,她的聯絡方式。”
周揚說:“你先把修車錢彙過來吧。”他直接掛斷電話。
黃頭發年輕人捧著飯盒,一邊吃著,一邊走過來問他:“好了?錢要到了沒?”
“等他轉賬。”周揚說。
“吃了嗎?沒吃在這一塊兒吃了。”年輕人邀請。
“不了,我去接小亞。”周揚拉開車門坐上去。
年輕人滿嘴菜油,他筷子挑住嘴角的飯粒,送進嘴裡,湊到車門邊說:“下回把那天的美女一塊帶來,我做東!”
周揚趕他走,將車門用力關上。年輕人吃著飯走回店門口,轉身發現車沒開,好奇張望,見周揚低著頭握著手機,他就沒再管。
車內,周揚盯了會屏幕,然後打開儀表台上的煙盒,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裡,也不點火。
嘴唇微動,滾著香煙,他敲出一行字:“周餘偉問我要你的聯絡方式,我還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