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輸液兩天, 周揚的腳才恢複如常,第三天他無論如何都不願再去醫院。趙姮說:“醫生讓你掛三天點滴。”
“好了還掛什麼掛。”周揚回。
“你這算好了麼?”
“不痛不癢當然算好了。”
“那你過幾天彆喊痛!”
“真的好了, 保證不喊。”周揚安撫。
趙姮拿他沒辦法,她找時間聯係朋友詢問關於痛風的問題,朋友推薦她一種進口藥,趙姮查過後發現國內已經不再售賣, 且價格較貴, 她經濟緊張, 掂量來去,最後決定先試兩盒。她通過自己的渠道把藥買回來, 數日後收到,叮囑周揚記得吃, 周揚老實地點頭。
這段時間周揚每天早出晚歸,他手頭裝修房太多, 白天抓緊時間做水電, 晚上則帶著大電筒去業主家安裝開關插座。
為了省錢,他隻帶小亞乾,彆的隊伍人數多, 晚上花三個多小時就能基本做完,他和小亞通常要兩晚才能搞定。早七點出門,晚十點多甚至十一點到家, 把自己洗乾淨後他倒頭就睡, 連和趙姮聊天的時間都沒有。
家中衛生平常兩三天做一次, 趙姮發現房子裡很多地方都有裝修現場帶回來的碎渣灰塵後, 儘量每天都打掃一圈。
有時候周揚的衣服實在太臟,她隻能靠手洗才能洗乾淨,她知道周揚累,沒再叫他沾手家務,買菜也儘量自己下班後帶回來。
這樣一來她負荷加重,嘴角不知不覺長出了小燎泡。
周揚是在早晨醒來後發現的,他伸著懶腰去洗手間,在門口和趙姮撞上,他指腹碰碰她嘴唇,問:“怎麼上火了?”
“不知道啊……”趙姮也苦惱,她今天還要參加校慶,嘴上燎泡太顯眼,不知道短時間內有什麼辦法可以去掉它。
周揚問她:“這幾天你吃什麼了?”
“正常吃飯,沒吃什麼。”
周揚見她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他嘴角微抿,問:“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有點。”趙姮無法否認。
“工作可以慢慢來,彆老熬夜。”
“知道了。”
趙姮的工作他不懂,他沒法幫忙,也不能乾涉。周揚揉揉她頭,親了下她的嘴角,燎泡凸起明顯,嘴角不像以前親她時那麼柔軟。
趙姮淺笑,推他:“快去刷牙洗臉。”
周揚笑著走進衛生間,趙姮眉一蹙,轉身問他:“痛風又發了?”
“沒,就一點點痛。”周揚剛才走路有點拖,他以為隱藏的很好,沒想到仍讓趙姮發現。
趙姮問:“你有沒有每天吃藥?”
“每天都吃著呢。”
趙姮不信,她下樓走到停車位,從麵包車工具包裡翻出她讓周揚帶著的藥,打開一看,少是少了幾粒,隻少了沒幾粒而已。
她再回到樓上時麵色已經不好,周揚解釋說:“有幾回是忘記了。”
趙姮把椅子用力拉開,椅腳在地麵拖出一串尖銳長音。看到椅子上沒有擦乾淨的汙痕,不知泥還是什麼,她抽了張紙巾抹幾下,低著頭說:“身體是你自己的,我又不能逼著你。”
“……生氣了?”周揚去抬她下巴。
趙姮躲開,周揚道:“我腳這回真沒什麼,回頭我一定好好吃藥。”
那道汙痕光靠紙巾擦不掉,趙姮想著要用濕抹布才行,她靜了一會,重新看向周揚,說:“自己去灌水,水杯在廚房,你洗一下。記得要吃藥。”
周揚笑笑:“哦。”
趙姮下午要去參加高中母校的百年校慶,因此她今天不忙工作,上午自己在家做頭發和化妝。
她想起一月時那場同學會,當時她也是這樣鄭重其事,坐在李雨珊車裡她還不忘補口紅。
最光鮮的一麵才適合展現在這樣的社交場合,趙姮打扮妥當後出門。
老同學來了十多人,趙姮和李雨珊在校慶會場翻閱校友錄,交頭接耳地點評著那些熟麵孔。
周圍也有人在點評她,李雨珊偷偷撞趙姮胳膊,道:“一定是那妒婦!”
“早料到了。”趙姮不為所動地翻閱冊子。
鄭曲悠會把她的事告訴周餘偉母親,自然不會忘記在同學中宣傳。
李雨珊打量她,見她沒生氣,她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傍晚的時候大家商量就餐地,有同學推薦一家中餐館,離校不遠,開車十多分鐘就能到。
班主任同意,眾人自然沒意見,趙姮坐上李雨珊的車一起過去,到餐廳附近找停車位時,李雨珊聽見外麵有人叫。
她把車窗搖下來,是蔣東陽。
蔣東陽已經停好車,他站在一個車位處招手:“這邊!”
李雨珊樂嗬嗬地朝他開過去。
蔣東陽和她們一起走進餐館,餐館大堂東麵被隔布圍出,裝修工人正在修補瓷磚和調換燈具。
有人忽然叫道:“小趙?”
趙姮並沒在意,直到又聽見一聲“小趙”,她才轉過頭看。
她一眼就看見周揚灰頭土臉地站在梯子上,叫她的人是旁邊的老蔣。
周揚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趙姮。
這間餐館前天被人鬨事,部分裝修受損,他今天被人找來救急。幾分鐘前老蔣瞎跑到廚房和其他包廂,被工作人員請出來,同伴跟他說:“你就不能老實呆著彆瞎走!”
老蔣摸著頭訕笑:“這地方第一次來,逮著機會當然要看看這兒的裝修了,活到老學到老不知道麼!”
周揚站在梯子上忙,頭也不轉地說:“他就這毛病。不過老蔣,你也注意點,彆老這樣,影響不好。”
“知道知道!”老蔣正點頭,忽然注意到進門的客人,他立刻喊了聲“小趙”,周揚停下動作,詫異地朝大門望去。
趙姮周圍是高中同學和班主任,幾個知情者眼神異樣地打量對麵那幾名裝修工。
趙姮在原地站了幾秒,然後朝那頭走去,仰頭看著周揚:“我跟老同學來這吃晚飯。”
“校慶剛結束?”周揚從梯子上下來問。
“嗯,剛結束,你要忙到幾點?”
“快收工了,”周揚問,“吃完要我來接你麼?”
“不用,李雨珊會送我。”
趙姮沒耽誤他工作,打完招呼她就和李雨珊上樓去了。周揚看著跟在她身後的男人,一身考究西裝,氣質卓越,一看就是精英人士,他曾見這人送趙姮回家,他應該就是蔣東陽。
周揚撣撣頭發上的灰,重新爬上梯子。
二樓包廂陸續上菜,有幾個女同學剛才沒弄清狀況,坐下後竊竊私語一陣,借著上廁所的借口離開包廂,從樓梯口往下望。
周揚動作一頓,他把最後幾步做完,然後跳下梯子,說:“收工!”
那幾人沒看仔細,小聲議論著回到樓上,進包廂後壓下交流欲|望。
一席聚餐賓主儘歡,最有錢的男同學買單,李雨珊還和對方調侃幾句,說:“不錯啊你,我已經在期待下次聚會了!”
男同學笑著說:“一句話的事,什麼時候想吃好的了隨時找我!”
李雨珊笑哈哈的和眾人道彆,上車後還在意猶未儘地感慨老同學的土豪樣。
趙姮沒什麼話,她靠著椅背,微側著頭,看著車窗外流瀉而過的風景。
李雨珊一個人講話沒勁,她沉默片刻,道:“想什麼?”
“沒什麼。”
“我說你怎麼這幅樣子出來聚會啊,嘴怎麼回事?”
“上火吧。”趙姮摸摸嘴角。
“……是不是太累了?”
“還好啊。”
“彆敷衍,”李雨珊開著車,道,“一個女人累不累,精神氣怎麼樣,一兩句話一兩個眼神就能看出來。上回見你還像個人樣呢,這回怎麼像乾癟了的花一樣?”
趙姮捋了下頭發,坐正道:“說得真誇張。”
“哪誇張了。”
李雨珊也不提剛才那群女人異樣的眼神,她想了想問:“你那房子裝修好了吧?”
“嗯,在進家具了。”
“挺快啊。”
“已經比原計劃晚了。”
李雨珊道:“那你什麼時候搬進去?”
“等兩個月散味,我這邊租房剛好到期,到時候就搬進去。”
“那他也跟你一起搬進去嗎?”
趙姮一頓,忽然沉默。
李雨珊瞥她一眼,“其實你有沒有發現,這幾個月你的生活有點亂?你是個有長期規劃的人,但你現在的目標是什麼?”
賺錢,趙姮想。
“我看你就沒考慮過之後的事,以前你可不這樣,所有事情你都能安排到兩三年以後。”
“你又想說什麼?”趙姮問。
“我跟講件事。”
“嗯。”
李雨珊說:“你有一件紅色的大衣,就上次同學會穿去的那件,那回我偷拍了照,發給我老公,跟他說我想買,你猜他回複我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你直接說吧。”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李雨珊道,“他呀,第一句話就是,‘多少錢’?”
李雨珊笑著道:“當初結婚的時候,那些人都以為我看中他的錢,屁啊,他就表麵光鮮,裝修完新彆墅家裡也就沒剩幾個錢了,那件大衣我到最後都沒買。”
“……你想表達什麼?”趙姮問。
“也沒什麼吧,就隨便說說,我也沒地方說。”李雨珊覺得挺沒勁,“我也曾經為愛情衝昏頭腦,很多現實的東西都沒考慮,他有前妻,有個隻比我小九歲的女兒,有個重男輕女的媽,他現在連件大衣都舍不得讓我買,我嫁給他圖什麼呀。我現在真覺得累,你累嗎?”頓了頓,“你到現在都還沒說,他到時候跟不跟你一起搬進去。”
車窗外的景被拉扯成一條條支離破碎的黑色長河,趙姮沒回答。
趙姮回到公寓時,周揚正坐沙發上看電視,“回來了?”他說。
“嗯,你晚飯吃了嗎?”
“吃了。”
“我先去洗澡。”
“嗯。”
周揚把電視機音量調輕,給她倒一杯熱水放茶幾上,半小時後趙姮洗完澡出來,坐到沙發上喝水,喝幾口就歪到周揚肩頭。
他肩膀很寬,肌肉彈性十足,靠起來很舒服,趙姮困得想閉眼。
周揚問:“參加個校慶這麼累?”
“是這幾天沒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