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搬得算是皆大歡喜, 雙方都十分滿意。韓宴覺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離原來的住處太近了,當他站在二樓露台看風景的時候,能清楚看見穿著製服的配送員把外賣一趟一趟地往阿德蒙家裡送。
一趟。
兩趟。
三趟。
阿德蒙他們點了三份外賣。
韓宴最後淡淡收回視線,轉身進屋了。其實點外賣花不了幾個錢, 隻要阿德蒙他們不再蠢到去賭博, 像上次一樣被桑德.杜蘭特誆騙欠下一屁股賭債, 問題一概不大。
當然, 如果阿德蒙又去賭,韓宴也不會生氣的,他甚至對此樂見其成。
他最喜歡看那種不長記性的人輸得一敗塗地, 然後遭到報應的模樣。
這一家子隻有伽因還算像個正常蟲,他平常不喜歡走路, 這次卻把家裡上上下下都認真看了一遍, 偌大的房子空曠而又華麗,除了主臥,另外還有七八間客房, 上麵自帶一個露天花園,載滿了仿真鮮花,閒暇之餘也能聚會喝茶。
伽因最後重新回到了主臥,他看見韓宴坐在書桌後麵, 用毛巾慢慢擦拭著那些從箱子裡拿出來的擺件,窗外陽光熹微,給男人斯文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邊, 莫名品出了幾分溫潤如玉的味道。
伽因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低聲道:“雄主,您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就可以了。”
薩利蘭法從來沒有雄蟲做事的規矩, 他們總是躺在家裡,被雌蟲伺候得舒舒服服,像韓宴這種親自經商創業的實在少之又少。
韓宴嗯了一聲,動作卻沒停。
伽因隻好和他一起整理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雄主,家裡的客房有很多,等整理好了之後,可以邀請雄父他們一起過來住兩天。”
韓宴嗯了一聲:“我考慮考慮。”
隻是考慮而已,並沒有打算答應。
韓宴這種人親情觀念淡薄,顯然不會時常與親戚走動,再則兩家不過一條街的距離,不出意外每天晨練都能碰上,於是連最後一丁點所剩不多的離彆傷感也瞬間被衝得煙消雲散。
伽因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您之前不是詢問清剿密林異獸的事嗎,負責帶隊的將領已經確定下來了。”
韓宴聞言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新聞上不是說那些變異種正在完成自我淨化嗎,為什麼還要清剿?”
伽因道:“索裡蒂亞密林麵積太大,汙染源石清除後,帝國有意重新收複利用,保險起見還是會派出軍隊徹底清查一遍裡麵潛藏的危險物種。”
韓宴漫不經心問道:“主將是誰?”
伽因聞言靜默一瞬,最後輕聲吐出了一個字:“我。”
因為他的這句話,空氣徹底安靜了下來。
伽因仿佛是怕韓宴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負責帶隊的主將是我。”
韓宴下意識抬眼看向伽因,卻見雌蟲神色認真,不似作偽。他將手中擦拭乾淨的擺件重新放回桌子上,淡淡挑了挑眉:“是你自己申請的,還是軍部派你去的?”
伽因右腿殘疾,軍部顧及他的皇子身份,給他分配的大部分都是文職工作,這種帶隊清剿的任務一般不會輪到他。
伽因抿唇:“抱歉,是我自己申請的,因為事發突然,所以沒來得及提前告訴您。”
他並不確定韓宴會不會生氣,所以一直注意著雄蟲的神色,然而後者鏡片後的眼眸一直情緒淡淡,不見任何起伏,聞言隻問了兩個字:“原因?”
伽因卻沒回答:“如果您不同意的話,我可以把申請撤回來。”
韓宴饒有興趣:“為什麼?”
伽因聲音低低,不知藏著怎樣的情緒:“您是我的雄主。”
韓宴很少乾預伽因的工作,事實上外出執行任務對於軍雌來說實在太正常不過,隻是伽因一直性格孤僻,忽然主動申請上戰場,難免讓人感到有些奇怪。
韓宴的好奇心並不算太重:“你想去就去。”
他語罷頓了頓,又問道:“出發日期是什麼時候?”
伽因:“還沒定下來,應該是一個月後。”
韓宴沒再問什麼了,繼續擦拭著箱子裡積灰的東西,一件又一件。直到一整個箱子都空了下來,他才終於點了根煙,想起什麼似的道:“軍隊清剿密林的時候,幫我找一隻蟲。”
伽因整理的速度比韓宴要快上不少,彼時他正準備將一堆廢棄不用的東西扔到樓下,聞言腳步微微一頓,下意識看向了韓宴:“找一隻蟲?”
也許他的關注重點該落在韓宴為什麼要在“密林”裡找一隻蟲,誰都知道索裡蒂亞密林危機四伏,根本不可能有蟲在裡麵存活下去。
誰會在閻羅殿裡找活人?
韓宴卻嗯了一聲:“黑發,黑眸,背著一把長劍,年紀不大。”
除開大巴車相遇的那次,他已經有許多年都不曾見過阿綏,隻依稀記得對方應該成年不久,剛剛二十出頭的年歲。韓宴並沒有給出阿綏的畫像,在薩利蘭法這個地方,“黑發黑眸”四個字就已經足夠將搜索範圍縮小到極致了。
伽因疑惑問道:“是雌蟲嗎?”
韓宴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意味不明地否認道:“不,雄蟲。”
他曾經翻看過醫療文獻,人類男性的身軀與雄蟲身體結構基本無異,阿綏後頸乾乾淨淨,沒有任何蟲紋,在薩利蘭法應該歸屬為“雄蟲”。
伽因靜靜注視著韓宴:“是您的朋友嗎?”
他好像從來都沒聽說過韓宴身邊有這種朋友,目前薩利蘭法唯一一隻黑發黑眸的雄蟲就是尤斯圖的伴侶,很巧,也是從索裡蒂亞密林裡發現撿回來的。
韓宴彈了彈煙灰,不知該怎麼和伽因解釋,按照地球上的輩分來算,阿綏該叫自己一聲“三爺爺”,姑且默認了“朋友”這個稱呼:“算是吧。”
伽因猶豫開口:“密林裡麵很危險,我擔心您的朋友……”
韓宴聞言將那半截未燃儘的煙頭輕輕卡在了煙灰缸邊緣,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讓人窺不清他臉上真實的情緒:“活著更好,如果死了……”
韓宴頓了頓,闔目平靜道:“死了就把屍體帶回來。”
他的聲音很輕飄,一瞬間仿佛隨著煙霧被風吹向了窗外,散得很遠很遠。
伽因見狀沒再問什麼了,點頭應允,轉身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房間。他一向很得韓宴的心,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就像他從來不會追問韓宴為什麼要尋找那個黑發黑眸的朋友,他隻需要知道那個朋友不是韓宴的相好就足夠了。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間,伽因原本想點外賣,但又覺得剛剛搬進新家第一天,點外賣不太好,乾脆打開終端在星網上搜索菜譜,在廚房裡跟著上麵的教程做飯。
伽因依舊記得韓宴那天晚上說的“修身養性”四個字,身為一名合格的雌君,確實不應該纏著雄蟲夜夜笙歌,那樣對腎不好。
伽因在星網上專門搜索了幾道給雄蟲補身體的湯,然後根據視頻步驟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藥材丟進鍋裡去煮,他的烹飪課並不像尤斯圖那麼糟糕,甚至經常得滿分,但架不住湯的味道本身就很奇怪,整個廚房都彌漫著一股苦澀的中藥味。
負責教授菜譜的亞雌主播用一種曖昧的語氣在視頻裡道:“這道湯對於雄蟲來說可是大補的喲~你們千萬要牢牢看住自己的雄蟲,不要讓彆的小妖精占了便宜~”
伽因沒有聽見後麵的話,他隻聽見主播說這道湯對於雄蟲來說大補,多熬一分一秒都不行,掐準時間盛了一碗出來,結果因為太過著急,還不小心把擺在桌上的終端掃進了水池子裡。
韓宴下樓的時候,敏銳嗅到了這股奇怪的味道,他眼見伽因在廚房忙碌,出聲問道:“你在做什麼?”
伽因聞言連忙把終端從水裡撈起來,欲蓋彌彰道:“沒做什麼,晚飯已經好了,您可以洗手吃飯了。”
他語罷將廚具整理好,這才把飯菜從裡麵端出來擺上桌,順便將一碗黑糊糊冒著熱氣的湯往韓宴手邊推了推:“這是特意給您熬的湯。”
韓宴聞言瞥了眼那碗不知名的東西,聽不出情緒地反問道:“湯?”
伽因大抵也知道賣相有些奇怪,猶豫補充了一句:“裡麵放了一些補身體的藥材。”
韓宴沒再問什麼,安靜吃起了飯,至於那碗湯,他嘗了兩口就沒再動過,裡麵都是大熱的藥材,全部喝下去他今天就不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