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因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索羅花,他詫異走上前,沒想到這種在書上早就絕跡的花居然會出現在索裡蒂亞密林深處,而且在凜冬之中綻放。
他原本想摘下來研究,但見那幾朵花實在柔弱可憐,最後又慢慢收回了手。
算了,
伽因心想,他已經有一朵了,不該再貪心。
他的雄主還在等著他回家。
伽因從地上站起身,最後決定離去。他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地麵有一塊地方微微凸起,亦不知道裡麵會埋藏著何人的屍骨,更不知道那具屍骨是否和那輛大巴車一樣,在冰雪中逐漸消融腐爛。
他途經了那處地方,亦途經了一場死亡。
此地長眠者,葉落歸根處。
伽因在風雪中展開翅翼,飛上天空時有著不遜於鷹隼的淩厲。他在半空中似有所覺地回頭看了眼山穀下方,卻見山風呼嘯,裹挾著數不清的雪花襲來,隻餘一片白芒。
今年的冬天實在寒冷。
韓宴站在窗前,默不作聲點了一根煙,他收到巴佩親王傳來的消息,說前去密林探測的部隊明天就能抵達主星,這次清剿變異種的任務很順利,伽因居功第一,回來就能晉升中將。
巴佩親王還說,索裡蒂亞密林已經不似從前危險,他會儘力說服蟲帝,幫助韓宴將那片土地開發成旅遊區域。
對方如此出力,無非是為了喬尼,韓宴也沒有推諉。他是商人,到手的利益自然不會放過,索裡蒂亞密林利潤豐厚,並不遜色於軟件開發。
韓宴現在的資產與日俱增,已經遠遠超出了上一世,他的錢越賺越多,產業也越來越多,可心中一角總是空落落的,怎麼也填不滿。
煙灰缸裡不知不覺堆滿了煙頭。
韓宴將窗戶推開,任由冷風灌入,驅散了空氣中彌漫的煙草味。他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指尖夾著半根香煙,星火明滅不定,後知後覺意識到有些東西原來也是會上癮的。
不止是煙。
現在是淩晨兩點,韓宴卻睡意全無,他站在窗邊,藍色的發絲被冷風吹得淩亂,心想伽因天亮就該回來了。
對方終於走出了昔日的陰霾,也終於得到了想要的榮光。
韓宴輕彈煙灰,鏡片後灰藍色的眼眸閃過了一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暖意,很淺,很淡,卻又真實存在。
他想得太過出神,以至於忽略了外間輕不可聞的腳步聲。
伽因是連夜趕回來的,他原以為韓宴此刻應該已經睡了,沒想到輕輕推開房門一看,卻見雄蟲正站在窗邊抽煙,空氣中的煙草味濃得散也散不去。
伽因擔憂皺眉,他把行李放在走廊,然後一瘸一拐地走進房間,仿佛是怕驚擾了什麼,對著韓宴的背影輕聲喊道:“雄主……”
韓宴聞言身形一頓,險些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
然而那道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清晰,離得更近:“雄主?”
是伽因……
韓宴指尖一燙,被煙頭觸到了皮膚,這才陡然驚醒。他下意識轉身,卻見伽因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雖然肉眼可見的清瘦了許多,但陰鬱的眼神卻比從前要明亮。
伽因緩緩上前,走到韓宴麵前才停下來,他注視著眼前的雄蟲,眼中滿是眷戀和思念,在微醺的暖氣中低聲道:“雄主,我回來了。”
“……”
韓宴沒說話,不動聲色掐滅了指尖的香煙,一道白霧嫋嫋升起,很快消散無痕。他扔掉煙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最後對伽因緩緩伸出手,低聲說了一句話,比月色還要溫柔:
“過來。”
伽因走上前,下一秒就陡然落入了一個帶著煙草味的懷抱,腰間的那隻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將他嵌入骨血。
伽因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卻並未掙紮,而是主動伸手圈住了韓宴的脖頸,炙熱的吻雨點般密密麻麻落下,恨不能掠奪儘肺腑間的最後一絲空氣。
“雄主……”
“雄主……”
伽因的聲音藏著某種渴求,他與韓宴跌跌撞撞抱在一起親吻,抬手摘下了對方冰涼的鏡片,然後摸索著放在桌角,一邊親吻,一邊迫切問道:“您想我了嗎?”
韓宴不語,那雙眼眸依舊清冷,他不緊不慢剝開伽因身上的軍裝,啞聲反問道:“你覺得呢?”
伽因覺得應該是想了,否則韓宴不會親得這麼狠,動作這麼急切,他連聲音都控製不住帶上了哭腔。
韓宴最喜歡看伽因哭,這隻雌蟲無論哪裡都那麼合自己的心意,就連哭起來的樣子也這麼好看。
“噓,彆哭……”
但韓宴每次都要哄一句。
他抵著伽因的額頭,順著對方的眉眼一路親下去,鼻尖輕蹭,世界上再難找出比他們還要親密的伴侶。
伽因意亂情迷,伏在韓宴肩頭喘息,眼角還有未乾涸的淚痕:“雄主,我想您了……”
很想很想。
韓宴嗯了一聲:“我知道。”
他撫摸著雌蟲平坦的腹部,仿佛在思考什麼,最後將對方打橫抱進了浴室,玻璃門一閉,足足過了兩個小時才從裡麵出來。
韓宴已經換上了一套乾淨的睡衣,懷裡的雌蟲卻是光溜溜的,伽因緊緊捂著腹部,似乎有些難受,但微紅的眼尾卻難掩饜足。
韓宴俯身把他放在床上,然後從抽屜裡找出了一個塞子,輕輕堵上。他坐在床邊,摩挲著伽因肩頭大大小小的傷痕,心想這趟任務隻怕比想象中更加凶險。
韓宴掀開被角,見伽因右腿上的紅痕已經淡得差不多了,垂眸問道:“每天都紮了嗎?”
伽因點頭,聲音沙啞破碎:“紮了。”
一開始很疼,到後麵慢慢就不疼了。
韓宴不知是不是為了獎勵伽因的聽話,滿意親了親他,然而雌蟲卻不知想起什麼,緩緩攤開自己的右手掌心,露出了上麵顏色淺淡的字:“雄主,您還沒有告訴我,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他白皙的掌心上寫著兩個字——
韓宴。
韓宴似笑非笑問道:“你想知道?”
伽因輕輕點頭:“想。”
韓宴卻陡然靜默了下來,他掀開被子和伽因一起躺上床,閉著眼許久都沒說話,仿佛想起了什麼陳年舊事。
伽因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眼皮子都開始困得打架了,也沒等到韓宴的回答。他實在太累了,趴在雄蟲懷裡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恍惚間隻感覺有一隻手替自己蓋上被子,在後背輕拍了兩下。
韓宴在黑暗中吻了吻伽因的耳垂,一陣冗長的靜默過後,閉眼輕聲吐出了兩個字:“韓宴。”
他的名字,韓宴。
這兩個字隻能在夜深人靜時說出口,因為實在見不得陽光。他在等一場乾乾淨淨的雪落下,連同過往一切苦難,儘數掩埋……
韓宴覺得伽因聽不見。
但懷裡的雌蟲在黑暗中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最後又悄然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