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被星盜劫掠的第二十五天。
許岑風手裡拿著一塊尖尖的石頭, 在廢舊的飛行器艙門上做了一個記號,不多不少,剛好湊齊五個“正”字。
他畫完最後一筆, 就將那塊磨尖的石頭徹底丟到了遠處, 然後安靜靠坐在一個避風的角落,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拉亞凍得實在不行了,他湊過去和許岑風擠坐在一起, 用袖子擦了擦鼻涕, 哆哆嗦嗦問道:“岑風, 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軍隊一直在後麵追擊, 萬一這群星盜走投無路拉著我們同歸於儘該怎麼辦?”
他是一隻珍貴稀少的雄蟲, 上個月外出旅遊時不小心被星盜劫掠到了這裡, 四周還有許多和他遭遇一樣的雄蟲, 皆都驚惶不安地抱在一起取暖。
許岑風是他們之中最安靜的一個,也是樣貌最特彆的一個,黑發黑眸,膚色白淨, 漂亮得根本不像一隻雄蟲。
“不會, 軍隊今天就會把我們救出去。”
他聲音溫和, 似乎十分篤定這件事,驅散了幾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與不安。
拉亞吸了吸鼻涕, 緊張往外麵看了一眼, 然後壓低聲音道:“我剛才偷聽那些星盜談話, 說糧食儲備已經不夠用了,要選幾隻雄蟲和軍隊交換物資,我們如果能選上的話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許岑風聞言偏頭往外看了眼, 果不其然發現今天在外麵持槍值守的星盜比昨天少了將近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去和軍方交涉談判了。
在薩利蘭法的土地上,一直有星際海盜流竄在外,他們專門劫掠稀少珍貴的雄蟲,或據為己有,或勒索贖金,但經過軍方的一番大力清剿,現在已經所剩無幾。
克萊特聯盟就是星盜組織中勢力最龐大的團體,他們早在一個月前受到了軍隊的追擊,被打得四散逃亡。僥幸存活的一批星盜從西部一直逃竄到了北部,他們原本想借兩個部族之間的矛盾鑽個空子,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而引起了北部霍斯堡的注意。
北部嚴寒,正值飛雪漫天的季節,經過連日來的惡戰,這些星盜已經被軍隊逼入了死角,就連唯一的一架作戰星艦也早已報廢,孤零零地停靠在雪地裡,暫時充當關押雄蟲的地方。
隻可惜舷窗玻璃碎裂,四麵漏風,什麼也擋不住,雪花順著縫隙吹進去,連帶著地麵都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霜白。
十幾名持槍的星盜在外麵來回巡邏,以免被關押的雄蟲逃跑,畢竟那是他們和軍隊唯一的談判籌碼,也是最後的保命底牌。
許岑風從地上站起身,拉緊衣領走到了窗邊,他的頭頂上方有一塊移動星屏,勉強還能接收到信號,斷斷續續播報著今天的新聞。
“各位觀眾,大家上午好,今天是蟲曆1月6日,歡迎收看今天的新聞聯播節目……”
“據前方消息傳來,近日備受重視的克萊特星際海盜聯盟劫掠雄蟲一案已有重大進展……北部首領法厄斯正在帶領軍隊進行追擊,目前已查到星盜下落,預計不日便可營救成功……”
“以下是被劫掠雄蟲名單……”
伴隨著主播甜美的聲音,星屏上出現了被劫掠雄蟲的照片和身份信息,他們發色各異,眸色各異,基本都能在這艘廢棄的星艦裡找到“原主”,然而直到播報完畢,上麵也沒有出現一張黑發黑眸的雄蟲照片。
拉亞也在看新聞,他走到許岑風身旁,疑惑看了他一眼,有些摸不著頭腦:“岑風,上麵怎麼沒有你的身份信息?”
在薩利蘭法,雄蟲萬分稀少且珍貴,按理說不該統計錯漏才對。
許岑風笑著哦了一聲:“我不是你們這邊的人。”
拉亞一懵:“人?”
許岑風改口:“蟲。”
果然無論過了多久,他都沒辦法適應這個稱呼,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星艦裡麵實在太冷,有雄蟲已經凍得渾身直抖,發起了高燒。許岑風見狀迎著風雪走出星艦,打算在附近的灌木叢裡找一些東西生火,幸虧這裡臨近索裡蒂亞密林,植物豐茂,換了彆的地方還不一定能找到樹枝。
其中一名持槍星盜見許岑風出來,立刻把黑漆漆的槍管對準了他,皺眉粗聲粗氣道:“誰允許你出來的,回去!”
換做往常,這麼漂亮的雄蟲他們垂涎都來不及,隻可惜現在臨近生死關頭,腦海裡的弦繃得死緊,誰也沒有那個風花雪月的心思。
“裡麵太冷了,我撿一點樹枝回去燒火。”
許岑風語氣如常,一點也不懼怕黑漆漆的槍管。他在附近的灌木繞了一圈,不多時就撿了一堆潮濕的枯枝,這才轉身回到星艦裡麵。
拉亞剛才看見那些星盜對許岑風舉槍,嚇得心都懸了起來,眼見他回來,連忙跑上前緊張道:“你瘋了,這個時候還往外跑,萬一他們開.槍殺了你怎麼辦!”
許岑風口袋裡有打火機,隻是枯枝潮濕,不太好點燃,他在角落裡找了一本雜誌當引燃物,終於升起了一點火。
許岑風抬手揮了揮嗆人的煙霧,見拉亞一直愁眉苦臉地盯著自己,這才道:“放心吧,他們不敢開槍的。”
軍部一直在搜尋他們的下落,這些星盜一旦開槍,立刻就會暴露自己的坐標,無異於自尋死路。
彆的蟲被綁架了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惶恐不安,隻有許岑風淡定得不像話,他坐在火堆旁邊生火取暖,見彆的雄蟲凍得瑟瑟發抖,出聲邀請道:“你們也過來烤烤吧。”
那些雄蟲沒想到許岑風會這麼和善,聞言麵麵相覷,都不約而同聚到了火堆旁邊,以此來汲取一點可憐的溫暖。
不知是不是因為距離拉近,再加上同病相憐的緣故,他們忍不住低聲交談,互相猜測著接下來的命運。
其中一隻雄蟲歎道:“如果這裡是西部就好了,我們肯定會被救出去的,北部以雌為尊,現在到了霍斯堡的地盤上,還不知道軍隊會不會管我們呢。”
蟲族其實並非完全統一,他們雖然共同生活在同一顆星球上,但以索裡蒂亞密林為界限,自中間分割開來,形成了西部和北部兩大派係,彼此之間積怨已久。
西部的貴族以雄蟲為尊,北部則恰恰相反,以雌蟲為尊。這架星艦上聚集了來自各個地方的雄蟲,從樣貌就能窺出一二。
西部的雄蟲更為白淨秀氣,北部的雄蟲則皮膚稍黑,略顯粗獷,他們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嬌氣且孱弱。
“軍隊當然會管我們,北部的雄蟲數量比西部還要少,我們要是死了,帝國還怎麼繁衍下去?!”
這倒是真話。
拉亞發現許岑風一直在旁邊安靜烤火,忍不住出聲問道:“岑風,你也是西部的雄蟲嗎?”
認識這麼多天,他好像隻知道許岑風的名字,彆的一概不知。
許岑風搖頭,修長白淨的指尖在火堆映襯下覆上了一層暖融融的橘色,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我的家鄉不在這裡。”
拉亞好奇:“那你的家鄉在哪兒?”
許岑風道:“地球。”
拉亞疑惑抓了抓頭發:“好奇怪的名字,我從來都沒聽說過有這個地方,你是怎麼被這些星盜抓來的?”
許岑風笑了笑:“我坐大巴車經過山道的時候不小心發生側翻,結果和朋友一起掉下了山崖,我們在森林裡流浪了很久,陰差陽錯就被這些星盜抓住了。”
拉亞沒想到許岑風的命運和自己一樣,義憤填膺道:“我也是旅遊的時候被這些星盜抓來的,他們實在太可惡了!你報的哪個旅遊團?該不會和我是同一個吧?”
許岑風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枯枝,心想他可不是來旅遊的,他就是那輛車的導遊,輕聲吐出了幾個字:“小黃鴨旅遊團。”
拉亞搖搖頭:“沒聽說過,你的朋友去哪兒了,也在這裡嗎?”
許岑風卻沒說得太詳細:“他去了遙遠的西部,那裡有一隻雌蟲正在等著他。”
拉亞閒談道:“那你怎麼來了北部?”
許岑風垂眸烤火,橘色的火焰跳躍不休,在他清朗的側臉打落一片光影,看起來比白玉還要溫潤幾分,低聲說了一句旁人聽不懂的話:“我要在這裡等一隻雌蟲……”
拉亞聞言還沒來得及詢問什麼,隻聽外間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原來是星盜頭子帶著手下回來了,立刻緊張收聲,就連彆的雄蟲也瞬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