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地方從來就沒有什麼秘密, 蟲也是如此。昨天數十輛警車出入馬倫公館的消息翌日清早就不脛而走,並且在短短天內就傳遍了整個音察邰特。
之前桑亞出事的時候,那些家族原本是旁觀的看客, 但自從警方在馬倫家搜出了四對翅翼以及那些數不清的藏品時,他們下一秒就變成了局內者。
“馬倫閣下, 已經天了,您還是打算什麼都不說嗎?”
因為馬倫身份特殊,再加上這起案件性質惡劣, 所以由哈靈頓首領親自負責審訊:“地下室裡的那些翅翼我們已經和佳西佩亞他們比對過血液樣本了,證實都是從雌蟲身上摘下來的, 隻不過那四名受害者除了桑亞, 剩下的都杳無音信, 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們都死在了貝歐文手上……或者是你的手上。”
貝歐文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真遇到了什麼事,必須借助家族的力量清理尾巴, 如果說這些事情馬倫沒有插手,哈靈頓首領是萬萬不信的。
馬倫在審訊室枯坐了天, 一下子老了十歲不止。他睜著一雙血絲遍布的眼睛看向哈靈頓首領, 仍是狡猾得抓不住把柄:“哈靈頓首領,密室裡的那些藏品我確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貝歐文背著我偷偷建造的, 我也沒想到他居然私下做這種事……”
貝歐文已經死了, 相比死者, 當然是先保住活著的蟲更重要。
馬倫說著抹了把眼淚:“我一直奉公守法, 怎麼會害他們的性命,都怪我沒有管教好貝歐文,才讓他做下這麼多錯事。”
哈靈頓首領平靜問道:“也就是說你從來沒進過最底下的那間門密室, 也從來不知道那些翅翼的存在對嗎?”
馬倫厚顏無恥道:“當然。”
哈靈頓首領聞言打開一份檔案袋,從裡麵抽出了幾張指紋鑒定報告:“但是我們從那些封存翅翼的箱子裡提取到了你的指紋,如果你從來沒進過那些密室,也不知道翅翼的存在,請問上麵為什麼會有您的指紋?”
那個箱子上還有桑亞和遊闕的指紋,不過他們私下裡已經找哈靈頓首領坦白了事情經過,出於對萊米萊星的名聲考慮,就暫時壓了下來沒有對外公布。
馬倫聞言眼皮子跳了一瞬,放在膝上的手無意識收緊,他心中權衡利弊後,短短幾秒內又改了口風:“大首領,我畢竟是一名父親……貝歐文做了那麼多錯事,我也是在他死後才發現那些東西的存在……請您原諒我的隱瞞不報……”
哈靈頓首領冷冷出聲,很不滿意他的避重就輕:“您的罪名可不止是隱瞞不報。”
“馬倫閣下,您在審訊室拖延了這麼久的時間門,無非是想讓您的伴侶弗蘭克中將想辦法救您出去,不過我可以負責的說,他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
馬倫聞言終於變了臉色,倏地抬頭看向哈靈頓首領,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凶狠:“你什麼意思?!”
哈靈頓首領微微一笑,逐步擊垮馬倫的心理防線:“他因為涉嫌公權私用、買凶謀殺,昨天就被保衛部帶走調查了,底下的十幾個同僚聯名舉報他,罪證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他語罷看了馬倫一眼:“你和弗蘭克中將的嘴巴確實嚴,但底下的那些蟲可就沒你們那麼守口如瓶了,尤其是你們家的旁係親戚、管家仆役,經過這幾天的審訊,該吐的不該吐的都交代得乾乾淨淨,收集證據隻是時間門問題。”
馬倫一直關在審訊室裡,不知道南部已經因為這件事鬨得滿城風雨,數不清的雌蟲在星網上聯名要求嚴懲馬倫,警局外麵聚滿了一堆又一堆群情激憤的市民,現在還沒攆乾淨。
哈靈頓首領語罷拉開椅子起身,抬手理了理領帶:“原本想給您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的,不過馬倫閣下不配合就算了,請您靜等調查結果吧。”
馬倫家嘴硬的就那麼幾個,其餘的還沒受刑就把事情吐得乾乾淨淨。警方按照他們交代的犯罪經過前往埋屍地點,挖出了至少七八具屍體,其中就有佳西佩亞家失蹤已久的幼子。
沒過多久,貴族院就召開了一次全麵會議,馬倫畢竟是貴族出身,最終的審判結果需要由貴族院進行內部討論。
院長坐在會議桌前愁眉不展,隻感覺這件事情相當棘手:“馬倫一家罪證確鑿,大大小小十六項罪名都已經坐實,雌蟲也就算了,馬倫是雄蟲,總不能判死刑,你們覺得應該怎麼判。”
克羅尼議長闔目坐在下首,聞言終於睜開了雙眼:“這件事已經在南部鬨得沸沸揚揚,不嚴懲根本無法平息市民的憤怒,南部律法早就明文規定不許摘除雌蟲翅翼,那些雄蟲卻根本沒放在眼裡,用馬倫家的事給他們敲個警鐘也不錯。南部是沒有給雄蟲判死刑的例子,但凡事都有先河。”
克羅尼議長與馬倫積怨已久,此刻無論如何也要狠狠出了心中這口惡氣,無論是雌蟲還是雄蟲,都是雙親疼愛長大的,難道隻有貝歐文是寶貝,彆家的蟲崽都是石頭嗎?
他的桑亞被活生生摘掉翅翼,大好前途也毀於一旦,沒道理就那麼輕飄飄放過馬倫一家。
另外一名議長道:“給雄蟲判死罪始終不好,難免引起恐慌,而且這麼大的事必然要報告給蟲帝審批,中心城隻怕不會同意。我們不如討論一下受害家庭的彌補方案,能挽回一點是一點。”
“彌補?”克羅尼議長聞言嘲諷出聲,“怎麼彌補?讓他們家的蟲崽死而複生,還是把摘下來的翅翼再重新裝上去?”
現在誰都知道克羅尼議長的長子找了隻純血冕下當伴侶,那名議長被嗆了也不敢回嘴,委婉表示道:“桑亞當初因為這件案子被罷免了軍銜,不如這樣,我們向軍部提交建議方案,讓桑亞官複原職……或者再升一級中將轉文職,情報部一直缺個領頭的,讓他過去也不錯。”
克羅尼議長不虞出聲:“所以你的意思是馬倫不用接受任何懲罰?”
那名議長道:“當然不是,我隻是不讚成死刑而已。如果按照罪名論處,七年疊七年,就算馬倫因為雄蟲保護法不用受皮肉之苦,那十六條罪名也夠他關押252年了……但您知道的,雄蟲的壽命往往沒有那麼長,將他一直關在裡麵也不現實,雄蟲保護協會一定會出來反對。”
克羅尼議長也知道給馬倫判死刑沒那麼容易,終於退而求其次道:“不管怎麼樣,這種蟲絕不能再繼續留在南部,我建議查封他所有的家族產業,流放到等星去完成刑期,就算他的雌君把所有罪名都頂下來,馬倫至少也要判五十年。”
“那邊有駐紮軍隊,抑製劑昂貴稀缺,偶爾用他犒勞一下辛苦的士兵也不錯,也算為帝國繁衍做貢獻了。”
餘者聞言紛紛一噎,心想這種懲罰還不如殺了馬倫呢。他們家在南部猖狂多年,又養尊處優,查封家族產業就相當於抄家,還流放到等星那種地方,相當於把根基都拔了。
馬倫雖然年紀大了,但在等星駐紮的可都是一群最下等的兵痞子,葷素不忌,馬倫那個老家夥去了還能活?
但克羅尼議長打著為帝國繁衍的幌子,誰還能拒絕什麼?
這場會議開了整整一天,其中不乏軍方長官和警方代表,臨近天黑的時候克羅尼議長才終於拿著一份還算滿意的審判結果下班回家。
桑亞這幾天一直在配合警方調查取證,案件結束後,終於領回了自己的翅翼。他從警局回來,拎著一個沉甸甸的銀色箱子上樓,推門就見遊闕正坐在書桌旁邊寫著什麼。
遊闕聽見動靜,往門外看了眼,見是桑亞回來,拉開椅子起身走過去道:“回來了,翅翼拿回來了嗎?”
遊闕今天被哈靈頓首領叫走了,就沒有陪桑亞一起去警局。
桑亞把手裡沉甸甸的箱子放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拿回來了,你在寫什麼?”
遊闕帶著他走到桌邊:“沒什麼,一份更改法令的申請。以前南部對於雄蟲摘除雌蟲翅翼的懲罰太輕了,哈靈頓想向蟲帝申請改為無期徒刑或者流放,不過他擔心蟲帝不會批準,所以想以我的名義提交。”
桌上放著一份謄抄大半的申請,筆跡端端正正,桑亞正準備伸手拿起來看看,忽然發現旁邊還放著一本厚厚的金冊:“這是什麼?”
遊闕不答,隻是調整了一下坐姿,眼中隱有笑意:“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