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溪邊也好,去密林深處也好,又或者去找尋那些低等級的部落蟲族,林空總會找到活著的辦法,他留在這裡隻會被自己吞噬,吸乾生命力變成洞穴角落裡那些乾枯醜陋的屍體。
林空隻覺得遍體生寒,卻分不清是因為外麵太冷了,還是因為心涼。他好不容易找到赫勒彌斯這麼一個相依為命的同伴,對方現在卻在生死邊緣徘徊,隨時可能發瘋殺了自己。
“我不走……我不走……”
林空的頭頂和肩上落了一層雪沫,冷得沒忍住打了個哆嗦。他緊緊抱著赫勒彌斯,眼眶莫名有些發酸,抬手狠狠抹了把眼睛:
“我走了能去哪兒,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會給我天天打獵物嗎?”
“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救你?!”
赫勒彌斯虛弱喘著粗氣,他體內的精神力萬分充沛,但偏偏沒有自我意識,在經脈裡失控亂竄,疼得他冷汗涔涔:【那顆珠子……】
林空聞言心中一緊:“什麼珠子?那隻幼年王蟲煉化的藍色珠子?”
赫勒彌斯痛苦閉目:【裡麵殘留著王蟲的一絲神識……它在試圖掌控我的身體……】
【林空……離開這裡……】
【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赫勒彌斯的目光忽然變得冰冷殘忍了起來,他好像不認識林空了似的,像剛才一樣惡狠狠掐住他的咽喉,幽深的眼眸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機。
那隻手的力道鬆了緊,緊了鬆,很顯然赫勒彌斯已經快控製不住自己了,如果再耽誤下去,林空真的會血濺當場也說不定。
林空聞言好像明白了什麼,赫勒彌斯很快就會被另外一道陌生的意識掌控身體,再也不認識自己。他本該逃跑的,偏偏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怎麼也挪不動步子。
在生死關頭麵前,人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勇氣,做出許多以前不敢做的事。反正橫豎都要死,為什麼不拚一把?
但林空看著赫勒彌斯鮮血淋漓的胸膛,猶豫了一秒……
“你殺了我吧!”
林空選擇直接擺爛!他語罷視死如歸地閉上了雙眼,把臉緊緊埋入了赫勒彌斯懷裡。
逃什麼逃?走什麼走?
林空不覺得自己會再遇到第二個赫勒彌斯了,也不覺得自己還有心力再去尋找另外一個金大腿了。
人的心思都是有限的,求生欲也是有限的,林空剛來密林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想過死了,相比於匱乏的食物和危險的環境,那種遍尋不到同類的孤寂才是最誅心的。
他耗費了數不清的精力和心血才和赫勒彌斯走到今天這一步,林空再也拿不出第二份同樣的精力對待彆人了。
“你殺了我吧!”
“你不是說過要和我死在一起嗎?我同意了!”
林空話喊得硬氣,但實則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連眼睛都不敢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緊懷裡的赫勒彌斯,仿佛這樣就可以讓對方心軟一些,一如他們初見的時候,林空抱著赫勒彌斯的大腿求饒,而對方也真的沒有殺他。
赫勒彌斯沒想到林空居然真的敢和他死在一起,那隻血痕斑駁的手原本都已經陷入了對方脖頸的皮肉,最後又硬生生鬆了開來。他痛苦嘶吼一聲,忽然低頭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力道深可見骨。
林空察覺到赫勒彌斯的動作後心中一驚,連忙掰開了他的嘴:“你咬自己做什麼?!你如果想喝血就咬我,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救回來的!”
“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
林空知道赫勒彌斯是不想攻擊他才一直自/殘,心裡堵的慌,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隻能用力抱緊赫勒彌斯,把自己的手塞到了他的嘴裡:“你不是想喝血嗎?喝我的。”
林空的血液極具蠱惑力,與密林中的任何一隻動物都不一樣。赫勒彌斯已經神智渙散,牙齒磕碰間不慎咬破了林空的掌心,他眼眸一暗,控製不住用力吸吮著鮮甜的血液,瞳仁越來越紅。
林空疼得臉色煞白,卻強忍著沒有掙紮,他用下巴抵住赫勒彌斯的頭頂,不停和對方低聲說著話:“噓,沒事的,沒事的……”
“赫勒彌斯,你那麼厲害,肯定不會被蟲王操控的,今年的冬天還沒過去呢,我們不能死在這裡……”
“我們不能死在這裡……”
林空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赫勒彌斯原本狂躁的精神力忽然漸漸安靜了下來,他死死咬住林空的掌心,伴隨著鮮血的不斷湧入,身體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一些自己都沒察覺的變化。
在蟲族最早的記錄史中,他們的先祖以精神力等級劃分壽命,二百年曆經一次蛻皮期,最長可活六百年,但那時的他們沒有任何繁衍能力,隻能依靠蟲王不斷產卵,以此擴大種族。
後來他們的先祖學會了兩兩結合,可以自行繁育後代,種族也有了性彆之分,雌、雄、亞雌。隻是因為基因不同,他們的壽命也產生了變化,最多隻有二百年。
這很難形容到底是屬於一種退化還是進步。
蟲族舍棄了漫長無儘的壽命,向人類換來了生命的延續,還有冷血動物所沒有的情感、文字與知識。
隻是這些史料在一次戰亂中徹底遺失,後世早已無法考究。
風雪一夜才停,山林萬籟俱寂。
林空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而赫勒彌斯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們身上唯一的熱源大概就是那顆從紅腹鳥喉嚨中挖出來的珠子,否則早就凍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