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看自己的少年應該隻是一個中學生,布魯西都能看見他臉上獨屬於少年人的那種細小的絨毛。少年人穿著一件淺紅色的短袖襯衫，兩條修長的腿被包裹在黑色的西褲裡。
這應該是一個富家少爺，布魯西在心裡展開了分析,他的目光掃到了年輕人的皮鞋，得到了來自哥譚的結論——這雙鞋子出自於哥譚市中心那家有名的皮匠店。
“是提摩西·德雷克先生嗎？”布魯西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斯塔克工業CEO的貼身助理,他在兩天前有登記過德雷克拜訪的預約。
麵前男孩淺粉的嘴唇輕輕抿起,他看上去就是個乖巧而又漂亮的少年：“是我,先生,我有預約。”
他仰頭看向身材更為高大的布魯西，藍色的眼睛眨了眨：“您是斯塔克先生新來的助理嗎？”
“是我。”
“說起來真的很巧呢，我有一位很尊敬的長輩也……”
“你是說布魯斯·韋恩先生嗎？”
“不,我是說可敬的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管家先生，”提摩西邁步跟著布魯西，“潘尼沃斯這個姓氏並不常見，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巧合呢,先生……”
“到了，小德雷克先生。”布魯西停在剛剛離開沒有太久的樓層,隨著電梯門的打開,出現在布魯西麵前的是紅發美人長腿摩挲著斯塔克大腿,而女人手指停留在托尼胸前。聽到了電梯打開的聲音，娜塔莎才把手指從托尼胸口輕輕滑落到腰腹部：“你的現任秘書,嗯哼？”
她豔麗的紅唇貼近托尼的耳朵：“資料都給你了,局長希望儘早得到你的數據。”
做完這一切，她纖腰一展朝後拿下了自己掛在架子上的精致的白色開衫外套,噠噠噠的聲音又敲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這位美麗的有些過分的紅發女人步伐綽約地路過站在電梯口的兩個黑發藍眼的大小帥哥，她停在了布魯西身邊。
“嘿，哥們,”當你看到她那雙眯起來的笑著的眼睛的時候你很難不被她的魅力打動，這位美人那雙白皙秀美的手貼上了布魯西的胸膛，她將一張卡片放在了布魯西的襯衫胸袋裡，“或許我可以和你交流交流。”
她的舌尖在那雙誘人的紅唇後若隱若現，她微微歪頭：“你知道的，斯塔克CEO助理的換的挺頻繁的，我們有個群，不過……”
她的手捏了捏布魯西的腰肢：“你可能是第一個加入我們的漂亮男孩。”
布魯西感覺到自己旁邊的德雷克瞪著一雙藍眼睛看著自己。
布魯西不動聲色地伸手拂去女人的手，他麵上倒是沒什麼波動：“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的。”
電梯門關上了。
斯塔克張嘴想解釋什麼，但是布魯西先開了口：“托尼，你前天的預約，是韋恩先生安排的，這位提摩西·德雷克小先生我為您帶來了，需要為你們帶些什麼食物來嗎？”
“布魯西我……”
“德雷克先生，甜甜圈可以嗎？”
提姆眨了眨眼；“我很喜歡那個，不過你可以稱呼我為提姆，這樣就可以了。”
“好的，提姆，我先下去一下。”
但是提摩西·德雷克卻注意到了細節，他有注意到這個斯塔克的男助理從身上巧妙地摘下了剛才那個漂亮女人給他貼的那一小堆“小禮物”。
說實話這些小東西的隱蔽程度給經過了挺長時間訓練的羅賓來說都算得上是不錯了，但布魯西脫卸的速度提姆甚至不能誇下海口說自己會比他處理的更快更隱蔽，甚至說如果不是他一直將一部分精力集中在布魯西身上，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男人剛才整理衣物的動作是在拆卸出來的東西。
這個男人不簡單。
斯塔克有些喪氣的看著布魯西再次乘坐電梯下了樓，他本來想一屁股再次坐回沙發裡——如果站在這裡的是迪克·格雷森那孩子他真的會這麼做。但這究竟是自己第一次與提摩西·德雷克相處，就算是給自己的老朋友布魯斯麵子，他也不能如此懶散。
“嘿，我是說，布魯斯最近還好嗎？”
提姆看著這位大名鼎鼎的鋼鐵俠，他先是躊躇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最後開口：“嗯，都挺好。”
……
房間裡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沉默。
托尼也尬笑著：“都挺好，那也挺好。”
……
還是沉默。
最後還是提姆忍不住打破了這一段難言的尷尬：“剛才那位助理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呢？”
托尼卻覺得提姆不是自己想問這個問題，是在哥譚城的某個人用他的小朋友的嘴巴向自己發出提問：你最近怎麼交了男朋友呀？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們的花花公子聯盟？
提姆看著神色恍惚臉色不停變換的斯塔克，這位小偵探沒談過戀愛，但他仍然聞到了一股奇異的檸檬酸。
“斯塔克先生？”
托尼已經理順了邏輯——一個花花公子，一個有高級趣味的花花公子，如果泡人僅僅拘泥在性彆上，那麼他也就僅僅是一個拘泥於形式的傳統的刻板印象裡的人罷了。
真男人敢於泡男人！
他被提姆的聲音喊得回過神來後先是糾正了這位小德雷克先生的叫法：“迪克一般喊我托尼叔叔，你也可以這麼喊我，小提姆。”
提姆仍然很有耐心，他抬手撩了一下自己垂下來的額發：“托尼叔叔，那位助理先生？”
“就是你想的那樣，大概十幾分鐘吧，”當布魯西不在的時候，托尼膽子可大了，他轉頭問，“提姆，布魯斯讓你來紐約……”
提姆當然不會回答托尼·斯塔克，布魯斯給提摩西，不，他是說蝙蝠俠給羅賓放了假是因為最近哥譚的黑幫陷入了瘋狂。
他們上一次一起闖入那群黑幫聚會的地方的時候，蝙蝠俠與羅賓甚至迎來過一次直升機掃射——如此囂張的直接動用直升機與重武器大搖大擺在哥譚都算得上是極其罕見，如果不是布魯斯當時的反應極快地將提姆壓在身下，躲過了如雨般的子彈，也許提姆今天就不會頭腳俱全地出現在紐約。
他被蝙蝠俠從懷裡放下的時候，隻能看見房間裡滿地的黑幫的屍體。
“這幾天你就不要再參與行動了。”
才當上羅賓沒有多久的提姆隻能回答好的，但是布魯斯好像並不放心。
呃，提姆不承認是他上次一個人懸之又懸地對付小醜才讓布魯斯覺得他骨子裡的叛逆精神跟迪克一模一樣，所以布魯斯確實把他踢到紐約來見迪克了。
“哥譚高地高中這幾天放假，”提姆麵上的表情非常平靜，彆人絲毫看不出他的波瀾，“布魯斯讓我來紐約幫他見一見那幾個合作夥伴，順便讓我來看望一下迪克。”
“托尼叔叔，”乖巧男孩提摩西（這形容可真是彆扭）從隨身的包裹裡拿出了他準備好的阿爾弗雷德的餅乾，“這是阿福讓我帶來給你的。”
托尼先是淺淺笑了一下：“阿福還記得我到他那裡喜歡蔓越莓餅乾……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他注意到提姆看著自己，便直接拆開了包裝，捏起一塊兒放到嘴巴裡：“是這個味道，以前賈維斯還在的時候。”
托尼想到了自己的老管家，他打住了話頭，從包裝盒裡麵也捏起了一塊遞到提姆手裡：“你嘗嘗吧，布魯斯那小子也喜歡這個，小時候我吃掉了他最後一塊蔓越莓餅乾他賭氣老長時間不理我，我還不知道為什麼呢。”
布魯斯也會因為一塊餅乾生氣嗎？提姆很新奇地打量著自己手裡這一塊兒圓圓的小餅乾，深紅色的蔓越莓像是紅寶石一樣鑲嵌在焦黃的餅乾上，奶油甜美的氣息彌漫在鼻尖。
“好吃！”他滿足地笑了，“我在家裡麵隻吃過阿福做的奶油曲奇，還是第一次吃這個呢。”
說起食物來，托尼感覺與這個孩子的隔閡小了些：“阿福手藝好極了，我是說做甜點的時候。”
“包括華夫餅嗎？”提姆小心翼翼。
“……”托尼臉色青了一下，痛苦的回憶湧上心頭。
“好了好了，你彆吃了，”托尼按下了提姆拿向第三塊蔓越莓餅乾的手，“等一會布魯西就會把甜甜圈給帶過來，要知道那個是整個紐約最棒的甜甜圈，你在哥譚絕對吃不到這麼好的。”
“唔……”提姆把手伸了回來。
這孩子好乖，托尼想，有點像彼得，但是比彼得話更少，如果是羅伊跟迪克那兩個孩子在這裡——什麼等會兒留肚子吃甜甜圈，那兩個熊孩子能直接端著整盒餅乾冒著被自己踹屁股的風險往外跑。
“你要來看看我的裝甲嗎？”在一起嘗過同一盒餅乾以後，托尼感覺自己跟提姆的關係拉近了不少，為了儘好自己托尼叔叔的責任，更是為了圓上一次迪克那小子寧願去擼豹子也不來看自己馬克裝甲的遺憾，托尼想跟提姆展示一下自己新的裝甲。
這不是炫耀，重複一遍，這絕對不是斯塔克孔雀在開屏。
如果你有幸進入托尼·斯塔克的工作間，你無法不為這位超越時代的天才歡呼。你無法不豔羨他那些令人驚歎的武器——衝擊光束、導彈發射器，又或者是□□，光是看到上麵令人敬畏金屬反光就足以讓你感歎，這可真是超級。
提姆的目光停在了噴氣靴上。
“那可真浪漫，不是嗎？”托尼也注意到了提姆的目光，他手臂搭在少年人瘦削的肩膀上：“這可真超級。”
“是啊，”提姆目光完全被這雙靴子吸引了，如果說鋼鐵俠的一身武器隻是讓他成為一個攜有超級攻擊力的工程師的話，那麼這雙仿佛魔法一樣的噴氣靴子讓他飛上天空，翱翔雲間，“這可真是‘超級’。”
有誰能不向往飛翔呢？“超級”這個詞的拉丁文詞源就是上方，超級英雄似乎就應該飛翔在天上。
然後提姆想起來一個重要的事情。
“托尼叔叔……”
“嗯？”
“能問你一個物理問題嗎？”
擁有麻省理工學院機械工程、電子工程與物理博士學位的托尼沒怎麼給人輔導過功課，但他對提姆的印象很好：“你問吧。”
“怎麼考慮一個勾爪抓住一個濕滑表麵的拋出方式？計算是用正弦模型嗎？”*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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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布魯西提著新鮮的草莓巧克力甜甜圈與可可巧克力甜甜圈再次打開電梯門的時候，他就看到鑽在那裡的叔侄兩人在講解物理題目。
“也要考慮到流體膜潤滑的影響吧？”他聽了一會兒插嘴，“可以嘗試在勾爪上麵加入橡膠，而橡膠表麵單元的幾何參數與柔度會對薄膜牽引性有著重大的影響，或許你們可以多做幾次實驗，多用幾種不同的橡膠。”
他撲哧一聲笑出來，看著抬頭看著自己呆住的老板與客人提姆：“我東西帶回來了，你們倆聊多久了？嘴巴渴不渴？”
提姆先反應過來：“潘，潘尼沃斯助理先生……”
“你可以叫我布魯西，提姆，”布魯西彎下腰把桌麵上的東西清理了一下，把甜甜圈放了上去，然後打開中島的櫃式冰箱的門從裡麵拿出了一瓶冷藏的無糖可樂，他抬頭問提姆，“要來點什麼嗎？提姆。”
“和托尼叔叔的一樣……不，我不要可口，給我百事可樂。”
“你怎麼會喜歡喝百事？！你絕對和布魯斯那家夥一樣是異端……等等！布魯西，為什麼你能從我的冰箱裡拿出百事可樂？”
“因為我也是喜歡喝百事的異端，”布魯西將罐子裡的無糖可樂倒入了玻璃杯，想了想又往裡麵放了三塊冰塊，“我在冰箱裡麵放了很久了。”
“好吧，”托尼坐回了沙發，拿起甜甜圈繼續吃起來，和對飛翔很感興趣的提姆聊天，“我也有考慮過翅膀，但是我最後還是覺得噴氣靴更加靈活，動力裝置也更加方便安排……”
提姆眼睛閃亮亮的，他幻想飛行很久了*，飛行是全人類共有的渴望，不是嗎？要不是因為現在自己身上這身羅賓製服是自己最崇拜的大哥迪克傳下來的，囑咐自己千萬不能改（但他還是在手臂上與腰帶上多加了許多用來裝武器的暗袋，更重要的是他確實把褲子變成了長褲，阿爾弗雷德對此表示讚同，他說他擔心迪克得風濕好久了），呃，總之披風如果進行了大改，提姆還是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他聽的可是津津有味：“那滑翔翼呢？如果是在城市裡的話用可以靈活轉向的滑翔翼不就好了嗎？”
“會麵臨轉向問題，”托尼順著提姆的思路，他一邊思考，一邊把自己手裡的那一盒蔓越莓曲奇遞了一塊給布魯西，“嘗嘗這個，提姆帶來的。”
提姆提出了另外的看法：“如果把滑翔翼模仿鳥兒的翅膀，那樣劃分為一片一片的羽毛狀而不是風箏一樣的話，用於轉向就……潘尼沃斯助理先生？”
托尼本來沉浸於小朋友的這個物理小拓展，聽到提姆喊布魯西的名字，他才抬頭看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
水滴在亞麻布的頸枕上，暈染濕了一片。
布魯西抬手想擦掉眼淚，但是他嘴巴裡還著餅乾碎屑，他含含糊糊地帶著些泣音，鋼藍色的眸子浸滿了淚水：“不，我可能，我可能有點情緒失控，抱歉。”
淚珠掛在他卷翹的長睫上，布魯西先是單手捂住眼睛慢慢蹲下身子，他的脊背在微微顫抖，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在獨自舔舐傷口，在托尼試圖伸手把他抱起來的時候，
他輕柔地拂開托尼的手自己站了起來。
“抱歉抱歉，托尼，我想去一趟洗手間，自己待一會兒，可以嗎？”
他也沒等托尼回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朝著洗手間走去。
提姆轉著上身看著走到洗手間的助理先生，目光停留在桌子上麵的那一盒蔓越莓餅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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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一塊餅乾進入嘴巴的時候，布魯西原本是抱著無可無不可的感覺，他用味蕾接觸了第一秒，接著他的身上就好似被閃電擊中了一樣。
餅乾的味道熟悉而又陌生，無疑是一種美味的甜品。
但布魯西好像吃到了世界上最辣的辣椒，世界上最酸的醋，世界上最苦的果實，世界上最澀的滋味，那感覺並不好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淚腺就開始不受控製的分泌淚水，他抬頭望向洗手間洗手池的鏡子，裡麵照出了一個脆弱的男人。
鏡子裡的男人雙目通紅，藍色的眼睛的眼白處布滿了血絲，淚水順著麵頰流向脖頸，也有一部分順著麵頰流向了嘴角，他用舌頭輕輕掃過去，嘗到的味道將嘴裡那不能言的苦澀又添了一分複雜。
布魯西本應該將嘴巴裡的東西吐出來，但他不舍得，他就像在品位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一口一口的將唇齒間已經被唾液泡軟了的餅乾吞咽。
他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流不儘的淚水伴隨著咽進去的甜餅乾，明明是滿心的苦澀，但他的嘴角卻翹了起來，而且越翹越高。
水龍頭的水噴湧向下，布魯西閉上眼睛，把頭放在水龍頭下，他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了，但他的內心漸漸恢複平靜。
自他在墮落街醒來以後，從未得到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