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後,他又回望了一眼,心中頭一次生出感慨來。所謂受寵不過是虛的,當今在太後麵前都會給他幾分臉麵,但私底下卻並不見得有多待見他。雖然這也是人之常情,但薑彥舟仍舊有些受傷。
紈絝子弟就注定不會受待見嗎?
另一頭,段春實已經領著芳若跟那產婆踏進了太極殿。
官衙這樣的地方,芳若都心裡發怵,更彆說太極殿了,這可是天家的地盤!
說不好可是要被砍頭的。
芳若戰戰兢兢,生怕自己看到什麼凶神惡煞的場麵,但跟著一道跪過之後,迎接芳若的反而是聖上心平氣和地詢問。
當今跟段春實不同,他若不想發怒,誰也不能窺探到他的情緒。
芳若眼下便被他這一派祥和給糊住了眼睛,當今聖上正值壯年,興許是常年練武又熟讀儒家經義,神色輕鬆時,眉宇之間有股是有一股正氣在的,叫人心生安寧。
芳若以為聖上天性仁慈,漸漸忘了緊張,問什麼便說什麼。
她仔仔細細捋了一遍夫人難產的經曆。
“我家夫人早就懷疑建平伯在外頭有情況,但真正確認卻是因為寺中有位香客說漏了嘴,非常巧合地被夫人聽見。”
“夫人去了後山,果真見到建平伯跟公主在林間親熱。”說到這兒,芳若惴惴不安地看過去,發現聖上沒有動怒,這才繼續往下:“正因為這個,夫人才動了胎氣,難產而亡。”
夫人去世後,她們這些伺候的直接被攆出了建平伯府,之後各自遭難。他們一家人提前雇了一條船準備逃回江南,可動身那一日卻遇上蕭從雲身邊的周氏跟幾個歹人,她父母被砍死,她則背後中了一刀,跌入江畔。
隻是打鬥間,她奮力扯下周氏身上的一根玉簪。
周氏過來,是為了親眼看他們斷氣的,但最後卻留下了至關重要的物證。
芳若原本也以為這簪子必不能留住,但誰想她落水之後,手裡卻死死攥著那根簪子,直到被衝上岸的事故,仍然緊握不放。
眼下芳若高舉玉簪:“民婦看這玉簪不是凡物,不知宮中可有人認得?”
鄧春來接過芳若呈上來的玉簪時,心中不客氣地笑了一聲。
周氏完了,必死無疑!
要是尋常的簪子,過去這麼多年還真沒誰能看出些什麼。但這根簪子不同尋常,乃是當年周氏護主有功,先帝賞的。
起初那周氏也是日日在頭上戴著,後來不知為何忽然不戴了,對外宣稱要收在家中、傳給子孫後代,卻不想傳到了這太極殿。
從前是榮耀,眼下就成了催命符了。
鄧春來恭敬地將簪子呈上,不出所料,聖上臉色微微一變。
聖上在極力忍耐,他們聖上的性子很少會忍,一旦開始忍耐,後頭怒火也越盛。隻怕公主的事不能善了了,鄧春來心道。
半晌,當今似乎平複了下來,又溫和地問道:“產婆何在?”
“民……民婦在。”角落中,有個佝僂著眼,將近五十的老婦人哆哆嗦嗦地走了出來。她比芳若還要膽小,芳若今日過來作證是為了報仇,她則完全是利欲熏心才出的頭。
眼下心裡彆提多後悔了。
當今見狀,語氣又放輕了幾分,仔細問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若有不記得的也無妨,隻要都是真話即可。”
鄧春來知道聖上意思,還搬了一個矮凳子給那產婆,安撫她的情緒:“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聖上不會怪罪的。”
產婆抖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著自己的經曆:“……民婦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產婆,這周邊有婦人生產,都是民婦經手。當年,民婦也不知那是公主殿下,還以為是哪家的貴婦人臨盆。見她給的錢足夠多,就給她接生了。後麵偷聽才得知,她不僅未出嫁,還是位公主。
孩子洗三過後,公主為掩人耳目要殺民婦滅口,虧得民婦有心疾,心臟打小就生在右邊,這才僥幸換得一條性命。那位公主,右手手心處有三顆小紅痣,她女兒右手手心也有三顆一模一樣的。”
鄧春來看了他們聖上一眼,又趕緊低頭。
蘇卿她不知道,但公主手上確實有三顆痣,因嫌那痣不好看,從不示人,平日裡都用水粉塗上幾層,旁人也看不見。
當今聽罷,隻讓太醫過來,一番問診,確定了這產婆的確心臟生在右邊,且左邊胸口有一處致命的刀傷,若她心臟沒有長錯位置,當日必死無疑。
當今聽聞過後,不見喜怒,隻問產婆:“你藏了這麼多年,今日怎會突然來此做證?”
產婆不敢隱瞞,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建平伯先夫人的兄長找上民婦,說隻要民婦前來作證,便贈民婦一處三進大宅,外加良田百畝。民婦是貪財不假,但今日所言句句不虛,還請聖上明鑒。”
“哦?程家倒是闊綽。”當今似乎笑了笑,“隻是先夫人的兄長早不查,晚不查,為何偏偏這個時候查?”
“這……這民婦也不知情,許是他的外甥女讓他查的吧,聽說他外甥女剛從府中搬離。”
芳若怒視產婆,恨不得撕了她。
產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如何,先把她摘出去才是正經的。
段春實許久不曾出聲,眼下卻問:“聖上,可要叫蘇音夫妻進殿詢問?”
“叫吧,程家那位舅舅也一到叫上。”
當今說起這三人的時候還算和藹,說完之後,眼中漸漸沒了笑意。
鄧春來離得近,隻覺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已經豎起來了。
隔了好久才道,他才見聖上右手輕輕叩在龍椅扶手處,似笑非笑地交代一句:
“周氏收監,令大理寺卿即刻嚴審。隻要招供,死傷不論。再將蕭叢雲夫妻二人押到殿中,朕親自問審。”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夫妻反目。
(ps:跟編輯商議過後,決定本周末入V,還請大家多多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