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在自己的書房裡想了很久,最後才決定今天要來乾清宮一趟,他覺得有些話,必須得跟他皇阿瑪說一說。
可是做決定不難,難的是付諸行動。
當來到乾清宮看到康熙的時候,胤礽卻沒有由來的覺得有點羞愧。
為什麼曆史上有那麼多登基失敗的太子,胤礽知道卻始終不覺得自己會步上這些前輩們的後塵?為什麼康熙有那麼多孩子,胤礽卻始終相信自己就是他皇阿瑪最疼愛的那一個?
那是因為康熙這些年來給胤礽足夠的疼愛和偏心叫他完全有這樣的底氣和安全感,所以哪怕有那麼多前輩栽了,胤礽都覺得自己不可能步上他們的後塵,更不怕會有更小的弟弟出生會搶走原本屬於他的父愛。
不得不說,胤礽這樣的想法其實是有點天真和危險的,因為他的皇阿瑪不僅是他的父親,更是一位皇帝,但是偏偏胤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所以他才會在聽到索額圖說那些話的時候覺得他在危言聳聽,甚至是在挑撥離間。
說句難聽一點的話,胤礽覺得其他兄弟全部加起來都抵不過自己一個人在他皇阿瑪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他壓根沒有把他們當過對手。
即便他和大阿哥不和,兄弟倆經常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但是要問胤礽為什麼對大阿哥不爽,難道是因為覺得他有不臣之心,覺得他覬覦自己的太子之位嗎?
那肯定不是的。
胤礽覺得自己就是單純對大阿哥不爽不行嗎?
所以聽完索額圖說的那些話之後,胤礽不僅沒有改變態度,反倒是更加堅定了要讓他回家榮養的想法了。
可是要怎麼跟康熙說,這是胤礽頭疼的一個問題,因為他總不可能把索額圖說的那些危言聳聽的話直接重複給他皇阿瑪聽。
雖然胤礽知道的越多,對索額圖就越失望,但是他不能因此而抹殺掉索額圖這些年為他做過的事情。
可正是因為不能跟康熙直說,所以胤礽才會覺得愧對於他,明明在沙穆哈那件事之後,他下定決心要反過來護著他皇阿瑪不被人欺負的,可是現在……
“皇阿瑪,索相如今年事已高,所以兒臣建議,不若就讓他致仕,回去頤養天年吧?”胤礽原本以為自己是很難開口的,可是當第一個字蹦出來之後,後麵的話就自然的一個接一個地從他口中說出來了。
“什麼?”康熙都愣住了,雖然他猜對了——胤礽確實是跟他說索額圖的事情,但是康熙萬萬沒想到胤礽一開口,居然是要索額圖致仕回家榮養。
就索額圖那個貪權戀勢的老匹夫,他會願意致仕回去榮養?
“索相他為官多年,身體各方麵(主要是腦子)都不比年輕時,所以兒臣覺得與其要他再繼續為朝廷效力,倒不如讓他回去榮養。”
把最難說的話都說出來之後,後麵這些話胤礽說得就輕鬆許多了,“咱們大清人才濟濟,朝中更是有不少能臣,少一個索相,也無大礙。”
聽到胤礽這麼說,康熙許久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他,良久後才開口問道:“保成,你知道讓索額圖致仕的話,對你,對朝中有什麼影響嗎?”
確實,如果單單隻是索額圖一個人的話,那麼確實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是很顯然,索額圖現在代表的不僅僅隻是他一個人。
為什麼康熙在二十二年的時候決意對他出手,卻又在二十五年的時候再次任命他為正一品的領侍衛內大臣?
因為康熙要維護胤礽的勢力,其他人再好,也不會像索額圖一樣全心全意地支持胤礽。
可以說,康熙啟用索額圖是為了胤礽,而啟用明珠則是為了製衡。
“兒子知道,但是兒子更知道讓索相繼續留在朝中的話,會有什麼結果,皇阿瑪……”胤礽直接在康熙麵前跪下了,“養兒方知父母恩,兒子得您疼愛多年,那麼多皇子當中,獨兒一人自幼被您撫養長大。”
“幼年時您將兒子養在乾清宮,日理萬機也不忘關心兒子的衣食住行,在兒子感染天花時,您更是放下所有的事情全心全意地陪在兒子身邊。”
“稍稍大些後您又選中了離乾清宮不遠的奉慈殿改為兒子的寢宮,為的就是怕兒子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受人欺負了,您得把兒子放在眼皮底下看著才放心。”
“後來兒子長大,您和老祖宗精心為兒子挑選太子妃,生怕兒子受委屈了,便是太子妃後來有喜,也是您事事關心,事事安排。”
“兒子年幼喪母,幼年時也曾羨慕嫉妒過大哥三弟他們有額娘,可是回想起皇阿瑪您對兒子的好,兒子也知足了。”
“兒子從前一味地享受著您的偏愛,卻忘了您是兒子的阿瑪,同樣也是大哥他們的阿瑪,您偏疼兒子,那是因為您憐惜兒子自幼喪母,可不代表您不疼愛大哥他們的。”
“自從弘景出生後,兒子才知為人父母的艱難,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兒子不一定能夠做到您這份上。”
“所以皇阿瑪您疼兒子多年,如今換兒子來疼疼您吧——”
“日後,不必再看在兒子的麵子上寬待索額圖了。”
索額圖不值得,他也不值得。
值得,索額圖不值得,可他的保成怎麼會不值得?
“保成啊……”聽到胤礽這一句句肺腑之言,康熙的眼眶都紅了,他剛剛被索額圖的那番話氣得有多狠,現在就被自己兒子的這番剖白給感動得有多深。
他走到胤礽麵前,伸手就把他扶了起來,“你有這份心,阿瑪是怎麼疼你都不為過。”
康熙承認自己確實是偏心,可是他的保成這麼孝順,這麼招人疼,他不偏心他還能偏心誰?
……
除了梁九功之外,沒有人知道康熙和胤礽這對天家父子這天晚上在乾清宮到底說了什麼,就連幼雙也不知道,她隻知道胤礽當天晚上急匆匆地去了一趟乾清宮,又紅著眼睛回來了。
看到胤礽這個樣子,幼雙愣了一下,她和胤礽大婚這麼久了,孩子都兩歲多了,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胤礽哭了。
雖然幼雙當時並不在乾清宮,但是廢話,胤礽要是沒哭的話,眼睛怎麼可能紅了?眼皮又怎麼可能有點腫?
想到今天胤礽派人請了索額圖來毓慶宮一趟,等索額圖走後他又去了一趟乾清宮,可以確定肯定是和索額圖有關了,但是胤礽為什麼會哭,一時半會兒的,幼雙倒是不確定。
難道是因為胤礽念舊情,明知道康熙對索額圖不滿卻依然幫他說話,結果被康熙訓斥了?
不怪幼雙第一反應是這個,主要是她了解胤礽的性子,也知道他對索額圖是什麼態度。
不過……
幼雙既沒有問胤礽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問他為什麼哭了,而是假裝沒有看到他紅了的眼睛,腫了的眼皮,依然和往常一樣笑著道:“回來了?看你的樣子都是沒用膳吧?想吃什麼,我讓小廚房給你去做。”
胤礽聞言,看了幼雙一眼,其實在去乾清宮之前,胤礽是裝了一肚子的心事的,但是去了乾清宮和康熙都攤開來說之後,他反倒是輕鬆了許多。
所以彆看他這會兒眼睛還紅著,眼皮還腫著,但是神情真的說不上是難過或者失落,反倒是透著一股子輕鬆勁兒。
胤礽上前握住幼雙的手,衝她笑笑道:“都行,孤不挑,福晉你用膳了沒有?”
“你也不看看這會兒是什麼時候?我當然吃了。”幼雙白了胤礽一眼,然後道,“不過我晚膳用得也不多,倒可以還可以陪著你吃幾口。”
聽到幼雙這麼說,胤礽忍不住笑了,捏了捏自己手裡握住的幼雙的手,然後道:“好,那孤就先謝過福晉你的惠賜了。”
“行了,少貧嘴了,快去洗漱一下吧。”幼雙道,“既然你不挑,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說著,幼雙推著胤礽去洗漱,轉身就讓清風進來,讓她去小膳房提膳,“現在正是吃香椿的時候,記得讓小廚房做個香椿雞蛋餅來,這個太子爺愛吃,另外今晚的蜜汁叉燒做的不錯,讓小廚房再做一份,至於湯,就喝烏雞菌菇湯,至於旁的,就讓小廚房自己看著做就是了。”
“對了,主食要米飯。”
清風記下之後,應了一聲便去小膳房提膳了,而幼雙則轉身進了耳房,見胤礽正坐在椅子上,眼睛正搭著一塊打濕了的帕子,可見正是在消腫。
不等秦三思給自己行禮,幼雙就抬抬手阻止了,然後示意耳房的人都退下之後,她才上前去給胤礽按按腦袋。
幼雙的手剛一碰到胤礽的腦袋,就被他一下子伸手抓住了。
“是我。”幼雙出聲,反手握住了胤礽的手,帶著幾分安撫意味地捏了捏之後道,“我給你按按腦袋,放鬆一下吧。”
確定是幼雙,胤礽整個人都鬆了下來,他也沒有阻止,鬆開手就讓她給自己按腦袋。
彆以為幼雙隻是說說而已,事實上她真的學過按摩,所以原本都已經做好了遭罪的心理準備的胤礽壓根沒想到幼雙的按摩手法居然這麼好,舒服到他的神經都放鬆下來了。
“孤之前怎麼不知道福晉你還有這樣的手藝?”胤礽一邊享受著幼雙的按摩,一邊笑著調侃了一句,“看來孤還真的是撿到寶了。”
“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幼雙道,“你被我打之前也不知道我這麼能打的吧?”
胤礽:“……”
實不相瞞,這個確實是真的沒有想到。
見胤礽一下子被哽住了,幼雙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也不止給他按摩腦袋,也給他按了按肩膀,一邊按一邊道:“不用緊張,我現在又不打你。”
“誰說孤緊張了?孤一點都不緊張。”胤礽矢口否認道。
幼雙倒也不跟胤礽爭辯這個,隻是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緊張你就放鬆一點,太硬了我不好給你按。”
聽幼雙這麼說,胤礽才讓自己的肩膀放鬆下來,還真彆說,雖然他福晉打人的時候是真的很疼,但是給人按摩的時候也是真的舒服。
幼雙一邊給胤礽按肩膀,一邊就跟他說起選秀的事情:“當年我選秀的時候以為來參加選秀已經夠累了,沒想到這安排人選秀的也不輕鬆。”
“這好在有之前的章程,我照著辦就是了,不用安排誰做什麼都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