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融(1 / 2)

攬山雪 吾九殿 6457 字 10個月前

雪原陷入一片白色的幽暗。

群山在遠處屹立成巨大的剪影,起伏的線條鋒利得像彎刀。冰川每年都在移動,推刨高原的地表,留下大片大片崩解的岩石。忽而圖克河奔出峽穀,撞開平坦的雪野,洗刷著破碎的冰磧床。

這就是雪原。

古老、聖潔,沉默、狂暴。

猛獁沿忽而圖克河前進,披掛的鹿旗被風扯動,木屋與旗腳一起起伏,窗戶門扉縫隙透出的光搖搖曳曳。

小少爺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了。

他在褶皺得不成樣子的雪狼氈毯上弓起身,濕漉漉的臉蛋緊緊壓在同樣濕漉漉的小臂上,腕骨深深陷進雪域巨狼又厚又密的毛發裡,手背繃出一根根清晰的秀氣掌骨,指尖指骨全在顫抖……

中原禮教的倫理教條被雪原的狂風暴雪撞碎了個徹底。

……抽噎。

破碎的抽噎。

他找不到一個支撐點,手肘小臂與狼王皮碾磨得發紅,男人的臂膀橫了過來,給了他一個支撐點,但很快他就一點兒也不想要這個支撐點了——他像獵物,像祭品,被雪原之鷹強有力的利爪狠狠地禁錮住了。

沒有一絲一毫喘息逃避的空間。

仇薄燈要整個地被燙化在圖勒巫師的懷裡了。

這是一場漫長的,徹底的懲戒,每塊肌膚,每根骨頭,都被殘忍地烙上另一個人的氣息。從裡到外的。

他哭泣地乞求懲戒者的憐憫,換來的隻有更深的親吻與更殘酷的攫取。

……火光照出圖勒巫師麵部骨骼起伏的陰影,落進銀灰的眼眸裡,他身上帶著廝殺過後還沒散儘的鮮血氣息,唇線緊繃,臂膀的肌肉因克製而越發鮮明……他死死攬著他的羔羊,他的祭品。

可憐的小少爺意識到自己第一天晚上的錯誤有多離譜了。

這根本就不是忍一忍能夠熬過去的。

更不很快就結束的。

所有熟悉的、習慣的呼救對象,都被摻雜怒意的凶狠給粉碎了……那狂潮仿佛也要將他一起粉碎了!

“……洛!阿洛!”

他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了圖勒巫師的名字。

——他終於被撈起來了。

圖勒巫師攬起他,把他翻過身,讓他坐進自己懷裡。

仇薄燈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

漂亮的臉蛋橫七豎八滿是淚痕,像光潔的白釉冰瓷,沾滿了晶瑩的雨。圖勒的巫師以帶繭的指腹,將淚痕一一拭去。仇薄燈啜泣著,秀麗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顫抖,頭發也濕透了,一縷一縷,沾在臉頰上,脖頸側,還有濕漉漉的一縷咬在唇裡。

圖勒巫師將那縷頭發撥開,薄而冷的唇落下一個又一個吻。

——不算輕。隱約還殘存怒氣的痕跡。

但和剛剛相比已經算得上溫柔。

中原小少爺眼眶、臉頰、鼻尖都是紅的,彆過臉不想看環住自己的男人,雪原部族的神秘巫師抬手撫弄他白皙脆弱的脖頸,動作生疏得就像一隻習慣了冷酷獵食的蒼鷹,在初次摘取一朵盛開在高山之巔的阿爾蘭……低低地安撫本可以完全粗暴//攫//取的獵物。

“……圖勒……聖潔的降落……阿爾蘭。”

巫師的語言比部族人說的更晦澀。

那仿佛是一種唯有大巫才能掌握的古老語言,每個音節,都帶著遠古的神秘力量。

被嬌慣的小少爺聽不懂他的話,隻生怕剛剛滅頂的狂潮再次卷土重來,一邊倉惶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頸,一邊一吸一頓地喊他的名字。

環住身體的手臂驟然收緊。

一聲驚呼,仇薄燈重新抵上了厚厚的雪狼氈毯。

水聲嘩啦。

猛獁象群經過三角洲,清冽的湍急的冰河流過碎石灘……古老的冰川推刨過大地,留下深深的溝壑與隨處可見的碎石堤壩,流水衝刷它們,親吻它們的棱角,無孔不入地滲透進岩石的縫隙。

冷冷的水紋印在木屋上,應和著隱約漏出的火光。

火光在屋中搖晃。

懸掛在窗戶上的紅珊瑚、綠鬆石、黃蜜蠟串起來的珠簾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跳動成一片色澤鮮明的流光,破碎了死死重疊在一起的影子……雪原的蒼鷹學著灌叢小鳥的做派,叼回來各式各樣的小玩意,把自己的巢穴裝飾得像模像樣。

可再怎麼樣,它都是凶狠的猛禽。

——它把早已經標記好的獵物吞吃下腹了。

一點骨頭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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