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勒的首巫知道,原人經常同時叫兩個名字。在冬牧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去聖雪山的神木那裡,給他的阿爾蘭求什麼字。
他阿爾蘭取個新的名字。
他請聖雪山庇佑他的阿爾蘭。
是……
圖勒巫師身,經過插在石階便的經幡。經幡在共氈禮上被火焰點燃。
燒掉了一半。
……漂亮的、豔麗的彩旗。焦黑的、燃燒的彩旗。墜落的、蜷曲的彩旗……那,圖勒巫師抱他陷入昏迷的阿爾蘭,沒有任何人一眼,穿過熊熊烈火,走高聳巍峨的聖雪山,踏上漫長的鷹道。
共氈禮上,新郎抱著新娘登上聖雪山,一步一步,走過代表“吉祥”的經文。因那樣,圖勒會庇佑他的心上人,叫她做馬背上最幸福的姑娘,讓她的裙擺一輩子都不會被鮮血弄臟。
大概是他走不夠虔誠,大概是他走不夠鄭重。
圖勒沒有庇佑他的新娘。
圖勒,給了他一個可怖的警告:叫他親眼目睹阿爾蘭的破碎和墜落。叫他明,可怕的風雪即將到來,你保護他。
……圖勒,偉大的圖勒,公平的圖勒,殘酷的圖勒。
她賜予勇士以珍寶,假若他不知加以珍惜,她定將珍寶收。
他把阿爾蘭藏來太晚,他去求庇佑求太晚。
圖勒懲罰了他。
風扯動被燒殘破的經幡,圖勒巫師平靜跪下,額頭貼上冰冷的石麵。
聖雪山,山腰。
許則勒完辟蒙版圖勒語和原話的解字集,把徹底禿掉的筆一丟,站身,推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窗戶一開,他就被冷氣和阿瑪沁的怒罵,搞清醒了。許則勒訕訕笑笑,僵著手關窗。
忽然,許則勒一愣。
“他還在轉山?”
轉山又稱拜山。
圖勒部族供山川河流神,認轉山拜湖,可以自己,他人消災解難。
其,以聖雪山最靈驗有效,因它是整片雪原的脊梁。山腳石階刻了九十九卷經文,一卷一轉,一轉一輪。
尋常轉山,需擇其一就可以。
除非……
誰求永生永世,平安喜樂。
“估計是想把九十九卷經文都拜過吧,”阿瑪沁答,她問,“首巫大人的阿爾蘭,真的非走不可嗎?我覺阿爾蘭也沒那麼討厭首巫大人。”
許則勒張了張口,不知道怎麼答。
許久。他捏著解字集。
推開門。
“……我還是跟他說說。”
狂風卷過遼闊的曠野。
圖勒部族遭遇襲擊的同一天,雪原,十六個小型部族同時遭遇襲擊。他沒有圖勒那麼的運氣,遇上會開木鳶的小少爺……一具具被利箭釘死在麵的屍體,一座座焦黑的木屋,食腐禿鷲衝天而。
巨大的、深深的礦場深溝橫貫過平靜的牧場。
醜陋像大的傷疤。
大雪落下來了。
掩蓋一切。
…………………………
屋頂堆厚厚的雪蓋。
可憐的蒼鷹失去了它的篝火,能蹲在煙囪邊蹭點熱氣。它縮著脖子,把腦袋鑽進翅膀下。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它急切飛來,撲騰翅膀,跟在來的圖勒首巫身邊……
木門關上。
蒼鷹展著翅膀,懸停在門外。
它傻了。
圖勒巫師帶著墨跡剛乾的《雙原解字》進屋,俯身往彩繪銅盆裡添了些薪木。火燒旺來,他身上的風雪寒氣未散儘,便在氈毯邊坐下,將解字集擱在膝蓋上,低頭,沉默著睡正深的少年。
薪木劈啪燃燒。
……你拿什麼留他在雪原?許則勒問。拿圖勒與仇血戰,還是拿圖勒與仇結盟,世以此借口進入雪原?放棄吧。他不屬於這裡。
圖勒巫師還帶著仇薄燈給他編的紅玉戒,垂著眼睫,坐在仇薄燈身邊。,
爐盆的火光照在他臉上。
骨骼伏的陰影。
又冷又硬。
……他怎麼不屬於這裡?他整個都是他的,命是他的,肉是他的,骨是他的。他怎麼不能留在這裡。
火光印在小少爺的眉眼間。
濃密蜷曲的睫毛覆蓋在瓷的肌膚上。
恬靜脆弱。
和雪原截然不同。
圖勒巫師伸出手,把他整個揉碎,揉進自己的身體,吞下去,藏來,不叫人奪去。蒼的、冰冷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少年的臉頰,睡夢的仇薄燈感受到冷氣,不高興蹙眉。
手懸停了一下。
許久,收了去,替他掖了掖被角。
小少爺裹在衾被裡,半睡半醒,含含糊糊問:“你去乾嘛了呀?”
圖勒巫師隔著衾被,按了按他的脖頸,讓他繼續睡。
小少爺睡迷糊,以他進來,往裡頭挪了挪,不情不願掀開一點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