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兒汙跡都沒有。
精神屏障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本能地保護自己……風雪般的意識凝結於其上,滲透、包裹、同化,就像妖魔在汙染白玉般的神明……屬於另一個人的精神不斷蔓延、伸張、覆蓋……直到看見那自我意識最深層的光——那是對每個人來說,都最重要最敏感的自我。
它是純白的。
以刺目的光芒掩蓋一切的純白。
圖勒巫師籠罩它。
雙方的靈識差距太過懸殊,圖勒巫師剝開小少爺意識裡自我保護的外殼,輕而易舉的……
……恐怖的感知席卷大腦。
仇薄燈無意識地睜大眼。
一瞬間,無數流光般的畫麵,在他的視網膜上掠過:數以百萬計的典籍史書、被碾做灰塵的雜記、仁義道德的君子以筆作刀、苟延殘喘的貧民為了一塊饅頭將同伴推下橋洞……黑是白,灰是白,對是錯,錯是對……
困擾、迷茫、以及最痛苦的那一個。
絢麗無比的木鳶在天空盤旋,滿載一個孩子遊曆十二洲的心願……他犯了錯,他不該飛那麼高,更不該飛那麼快,無數仿照的紅鳶尾隨其後,飛上天空……他隻是想一眼望儘十二洲而已。
僅此而已……
抱歉,被砍伐的紅楓林;抱歉,被戰火席卷的雪原;抱歉,所有死在紅鳶之下的人。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溫熱的液體將兩人的麵頰一同打濕,小少爺抽泣地抱住在黑暗密洞廝殺過十六年的天生薩滿:“抱歉……抱歉阿洛……”
圖勒巫師將他撈起來,讓他靠著橡木牆壁。
仇薄燈想振作一點,可十年來的良知折磨讓他根本沒辦法冷靜。淚水不斷凝結在睫毛上,又不斷掉下來,雨水般劃過蒼白的臉頰……道學家的經學典籍不談骷髏白骨,可他讀過各洲的洲書雜記。
他知道十年來死於戰火的人,是以前的多少倍。
他也知道十年來雪原的私販商隊增加了多少,知道錢莊裡的皮毛貿易是怎麼興起的。
他看過聽過……他沒辦法假裝它們不存在,更辦法假裝自己一無所知。他做不到。他可以安慰自己,可以欺騙自己,但思緒是不受控製的,矛盾會折磨自我……無時不刻……
隻剩一條路了。
——他得得到審判,裁決,處置。
什麼結果都好。什麼結果都行。
圖勒巫師半跪下來。
他高大的身影將靠在牆上的單薄身影整個兒籠罩其中。
天真的、可笑的、純白的小少爺。他自己把自己最致命的要害,送到對他的貪婪昭然若揭的圖勒巫師掌中。源於“良知”的愧疚,比什麼鎖鏈什麼暴行都有效——隻要圖勒巫師抓住這一點,就可以徹底掌控他了……
想對他怎麼樣就怎麼樣,就像命令他敞開他的夢境。
圖勒是個遊牧部族。
所有勇士都是天生的獵人,而所有獵人都知道,狩獵的原則是不放過獵物脆弱的要害。
“抱歉……”小少爺哽咽地等待審判。
圖勒巫師低垂著眼,看他。
小少爺抓緊身旁的氈毯,抓出條條線痕。他的睫毛上凝著淚光,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可他被良知折磨太久了,他沒辦法再支撐下去了……杜林古奧重啟的原因是壓垮他的稻草。
冷硬的指節落到他的臉側。
陰影覆蓋下來。
——審判者宣告他是無罪的。
既然是灰狼咬死馴鹿,就彆去殺死白狼。古老的祖訓銘刻在聖雪山的石柱上,被杜林古奧燃起的火光照亮。
……………………
“彆去難過那些,”圖勒巫師側躺著,懷裡是痛哭過後,時不時還有些抽泣的小少爺。他輕輕撥弄小少爺濕漉漉的眼睫,“生命都將落向大地,也都將向上升起。死與生的輪回不由你我決定。”
小少爺沒說話。
圖勒巫師手指移動,按住他泅紅的眼尾。
“我要剝奪你難過的權利了,阿爾蘭。”
熟悉的唇印在耳垂,冷靜的話透出令常人恐懼的意味——圖勒巫師確實做得到這個。他出乎意料地放過了小少爺的致命軟肋,但他可沒有放棄其他的……屬於另一個人的精神在腦海中蔓延,捕捉每一道思緒。
纖秀的指尖不住發抖。
就像白雪一點一點覆蓋蛛網的每一根絲線,圖勒巫師的精神與小少爺的精神重疊在一起。
這可怪不得他過分。
是小少爺自己敞開夢境的。
圖勒巫師有條不紊,少年發出小小的、意義不明的含糊音節,無力拒絕……生命是由他維係,軀殼是為他占領,現在,連精神也被他侵染了。
“睡吧,阿爾蘭。”
蜷曲濃密的睫毛不受控製地向下覆蓋。
少年沉沉睡去。
可憐的小少爺,以後他連同床異夢都辦不到了。
——他連夢境都是圖勒巫師的了。<關注微信公眾號更好的微信搜索名稱:酷炫書坊(微信號kuxuansf)>
八六(),,書架與同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