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看。
經過陣法削弱的氣流拂過仇薄燈的龐。
日光傾斜,雪原的天空不均勻地塗抹上深紅、深紫、橘紅……西邊的雲海滲出斜陽,仿佛正在燃燒的火海。霞光落在仇薄燈的瞳孔裡,他的瞳色很黑,不笑時,有種近乎神性的靜默。
與你無關。
圖勒巫師的聲音平靜,不容置疑。
他奪走了仇薄燈想要俯瞰的念頭,連帶其他的。
纖秀的手指停在推杆上,最終沒有壓去,是略微鬆開了。
紅鳶懸浮在離地萬丈的高空,懸浮在翻湧的雲海之上,仇薄燈向後靠著椅背,側過頭,看舷窗外的雲海,翻湧的雲海,燃燒的雲海,血火的雲海……阿洛,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為什麼討厭飛舟,討厭木鳶變成這個樣子?
雪原東側,雄偉連綿的茫茫雪山,流雪紗幔樣拂過山崗。
圖勒巫師正率領獸群,迂回完成包圍圈的弧線,為了不被世家的巡遊鳶發現,他們要麼行於森林之間,要麼穿過近乎地殼裂縫的穀地溶洞。圖勒巫師肩膀上停著獵鷹,手中提著彎弓,神色冷俊。
他輕輕應了聲。
……這個世上,還有個人,能隨時隨地給你以回應?哪怕個身處萬丈高空,個穿行地底溶洞。
仇薄燈將頭靠在冰琉璃的舷窗上,舷窗外的雲是雪誕生的地方,讓他有種無聲的安感,仿佛某個人的氣息就在身邊樣。
我討厭這種形式的屠殺……除了屠殺,我找不到其他形容,不需要對,也不需要親眼目睹,隻需要點燃的利箭,些威可怕的蘊靈珠,然後掃過,投,轟隆聲,就像放煙火樣。什麼不剩了。
少年的聲音隔著萬丈的高空傳,很輕,帶著很少袒露,甚至是直回避的思緒。
圖勒巫師沒說。
但仇薄燈道他在聽。
……刀對刀,劍對劍的決鬥,血從你的手上流過,你至少還會道自己終結了什麼。什麼因為你永遠地離開了,
就像雪原的族宰殺牲畜,隻能由家裡的老人動手。老人會跪,撫摸牛羊的臉頰,喃喃說些感激和懺悔的,最後才以鋒利的匕首,最快速地終結它們的生命,做到無疼痛的宰殺。也許這隻是種撫慰自我的做法,可至少是種敬畏。
這種敬畏讓牧民們不去宰殺懷孕的牲口,不去超出所需地獵殺動物。
可飛舟和木鳶呢?
沒有。
架木鳶,架飛舟,毀掉個村子,座城,太簡單,也太容易了。隻要從天空向傾注火雨與雷霆。個村莊在熊熊燃燒,駕駛木鳶的人,或許早已經飛遠了,甚至不用看見自己帶的火焰。
生命消逝太過輕易舉,以至於喪失了原本該有的敬畏之心。血肉就隻是團爛泥,隨時隨地,可以被踏進土底。
“結束了。”阿瑪沁彙報。
“嗯。”仇薄燈應了聲。
紅鳶駕駛艙中很靜,阿瑪沁是平靜,雁鶴衣是沉默,許則勒是安靜。
光滑的琉璃印出仇薄燈的側臉。
血樣,火樣的霞光慢慢卷落,少年白玉般的容浸在深深淺淺的紅光裡,他低垂著睫毛,投淡淡的陰影。
看窗。圖勒巫師說。
仇薄燈意識聽了他的。
冰琉璃製造的窗舷外,出現片潔白的,美麗的雪花。是片巴掌大的八邊形雪花,放射的晶枝無比精美,以中軸線為基準。它懸浮在仇薄燈前,緩緩旋轉,枝尖折射出瑰麗的閃光。
圖勒巫師穿過幽暗的洞窟。
……生命將終結,也將向上升起。雪原的族在死之後,靈魂會隨風重歸雲海,凝成乾乾淨淨的雪。等年再次降落大地。
生生死死,輪回天命,無需愧疚。
仇薄燈嗬出團小小的白氣,降琉璃窗,雪花輕輕旋轉,飛了進。
像片掛於窗前的祈福風鈴。
好啦,我不難過了。他說。
浩浩蕩蕩的飛舟,掠過平原,降向巨大的雪原龍穀。
“飛舟要進龍穀了。”阿瑪沁再次出聲彙報。
“放他們過去。”仇薄燈低聲說。
“少爺?”雁鶴衣略微有些不安地問,她不道仇薄燈和圖勒巫師要做什麼,但她從沒見過這個狀態的小少爺。
帶著似神非人的冷漠和前所未有的攻擊性。
“他們直不懂件,既然是‘乘天地之正’,借‘六氣之’,就始終身處天地,仙與人沒什麼不同,在四合之內,六宇之中,”仇薄燈瞳孔印出片旋轉的雪,“借夫於天,自誇於己。踏行於地,忘乎所以。”
如有人該如血肉爛泥樣死去,就是把他人當血肉爛泥的人。
“可既然身處天地,又怎敢輕視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