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間陰戾之氣已經不做掩飾:“薛家早和沈家探出了蒼狼部族的雪晶晶脈在哪裡。不出二日,必斷其一。”
聽聞他言語中的篤定意味,世家家主們狂喜的同時,不免帶上幾分忌憚。
——試想,若非雪原異變,薛湘城真的肯將這些底牌抖露出來嗎?如果照他們原本商議定的計劃,龍穀的雪晶晶脈,最快也要再過三天才能切斷,就此打破雪域壓抑修士的特殊陣法。
那薛家捏著一手能提前打開雪域大門的底牌,要說沒有什麼圖謀,那是鬼都不信。
隻是眼下情形險迫,家主們雖然心下猜忌戒備,麵上卻皆是熱切神色,紛紛詢問他的把握在哪裡。
“在下也不瞞諸位,”薛湘城拂了拂袖,“自三百年前起,薛家就遣送不少門客,進雪原進行勘察。雪晶一事,就是在此間逐漸發現的。”
家主們眉頭微微一動,想到三百年來,不少被江湖聯合“放逐”進雪原的邪修和魔頭,都是由薛家牽頭的。
薛湘城不動聲色:“如今我們斷龍穀雪晶晶脈是失敗了,但他們雪原人自己,要斷晶脈可比我們簡單多了。”他的視線自家主們臉上掃過,“這些年來,商隊自雪原販運出的雪晶數目可不在小數。”
“但削弱一些細微末節的晶脈根本無濟於事。”
“如果我說,不是細微末節的晶脈呢?”薛湘城反問。
問話的家主一滯,下意識道:“那、那那……那自然再好不過!”
其他家主正要追問薛家的把握到底是什麼,就聽放哨的修士發出警告——凶獸群又追上來了。一群人神情一凜,顧不上多說,急急忙忙,再次奔逃。
暴風雪呼嘯刮過每個人的頭頂,凍得血管和骨髓都結了冰,天狼牙山脈的雪山冰川座座險峻萬分。一行人行進的速度遠遠比不上生活在雪原的凶獸。背後的隱隱約約的獸吼越來越近。
呼哧呼哧、呼哧……
腳步變得無比沉重,
一群人逃到一處雪穀時,凶獸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猙獰的獠牙與腥臭的鼻息儘在咫尺,一群人停下腳步,拔出刀劍,準備拚命搏鬥。就在此時,占據絕對優勢的凶獸突然停下腳步。
死死盯著他們,卻不再上前。
“怎、怎麼回事?”一人握著劍,驚惶地問。
“是雪穀,他們不敢進”一位家主反應過來,當機立斷,“走!全進穀裡!”
刀光搖晃。
修士們背對雪穀,麵朝凶獸群,一步一步,倒著退進雪原中,生怕猜測錯誤,凶獸騰空撲過來將自己等人咬死。
幸運的是,凶獸群一頭接一頭抵達穀口,真的全都停下腳步,沒有一個上前。
一直退到視野中不見獸影,眾人才全都鬆了口氣,隻覺後背已是一身冷汗。直到這時,才敢讓一部分人轉過身,探查前路。進到雪穀中,呼嘯的風聲立刻小了。雪穀不長,很快,走在最前端的人就提醒快到出口了。
“怎麼樣?”後邊仍然在戒備獸群的人問到。
然而說完句“出口到了”後,前邊的人就跟死了一樣,全沒聲了。
後邊的人轉身,發現前邊的一個接一個,都站在雪穀的出口,僵硬得跟雕像一樣,頓時心下一驚,急忙快走兩步。
下一刻,他們也全都定在雪穀的出口——
他們看見了宮殿。
一片巨大的精致無比的琉璃宮殿。
坐落在雪穀深處,以最純最淨的冰雕刻而成,帶著前所未見的弧形拱頂。金色的日光自宮殿頂掠過,散射成一片比任何朱瓦青璃更璀璨的光海。窮極想象的夢幻和奢美,仿佛是不存於世的神明居所。
穿著異域盛裝的蠻民勇士,正來來回回,搬磚砌牆,要在穀兩端堆起精致的柱牆。
宮殿前有一片雪芸簇成的花海,各色各樣的雪芸花反季節盛開,搖搖晃晃,在冰天雪地中鋪出一片不可思議的絢爛。花海左邊停了一架紅鳶,右邊圍起一片種了不知什麼紅葉芽的白石壇。
正中間,則是一條完全由巨大的赭紅岩石堆砌成的台階,一直延伸到宮殿前半部分的半開放高台。
形形色色長相漂亮的凶獸趴在宮殿前殷勤搖尾,
高台上傾斜垂掛了許多異域風格的刺繡布幔,宛若集神秘宗教與冷酷軍事的權威於一體,以及一張帶猛獁與神女垂幔的巨大王座。那椅與禮教風格截然不同,線條筆直淩厲,帶著赤裸裸的野蠻部族色彩。
王座左邊彩繪銅盆篝火熊熊燃燒,右邊則是一頭被完好無損剝下皮,又以特殊草料填充起來的雪狼王。狼首銀色的毛如緞子般反光,狼眼中燃燒著淡青的戾光,讓人一眼望去,就知它往日的威勢。
一隻踝骨秀氣,皎如明玉的腳赤足踩在上邊。
漫不經心地將威風凜凜的狼首當成自己的踏墊,有一搭沒一搭,踩著玩。
“終於來了啊?”在場的人,不算太陌生的嗓音響起。
一位酒肆閒談裡,總被覺得早凍成冰渣的嬌氣小少爺,懶洋洋地側躺在威嚴的異域王座上,蓋著流光溢彩的鳳翎披風,一隻手支著腦袋,一隻手玩著最最最最可怕的銀眸魔頭修長的手指。
少年一歪頭,朝他們笑出不懷好意的森白虎牙:
“此穀是我開,此原是我平,要想從此過——”
“留下買命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