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不在東洲,不再插手,未來同樣會有新的機械新的天工,挑戰源源不斷,杜林古奧的力量不可能永無止境。
他不想讓雪原的任隻能壓在自己的戀人肩上。
他要為他的阿洛,阿洛的雪原爭取時間。
“我很壞對不對?”
“我隻想保住你,隻想保住雪原——為了這個,死再人,我都不在乎了。我好自私,阿洛,我現在也是個貨真價實的惡棍、壞種了。”
最一縷斜陽,照過雪穀金頂,照過宮殿琉璃,浩浩蕩蕩的風穿過漫漫長長的穀,繡滿圖騰的布幔在風中起伏,翻卷。合合,明明滅滅間,異域年輕的王將如玉皎潔的聖子按在座毯上。
霞光暗紅,雪域之王清俊的臉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就像浮出黑暗的妖魔一樣危險。
“阿洛,我乾了好壞好壞的事,很很人的死會跟我有關,”仇薄燈卻不怕他,親昵伸出手去環他的脖頸,湊在他耳邊,跟他說悄悄話,像孩子一樣,得於自己乾的壞事,“現在,除了你,誰也要不起我啦!”
圖勒巫師捏住他的下頜,咬他的肩骨,以凶狠的吻為回答。
九節銀佩帶被扯掉。
暗紅的襯裡被扯碎。
丟到麵時,佩帶節與節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與它相似的是銀鈴中,鈴舌與鈴壁的碰撞。叮叮。日暮的篝火裡,巨大的王座上,纖瘦的少年被新晉的雪域之王剖、寵愛。
叮叮。
一隻秀氣的手抓在王座邊。
那隻手的膚色極白,白如初雪,一星點顏色落上去都格外顯目。何況是這樣一條殷紅如血的繩——它細細繞過伶仃的腕骨,儘管編的是祥雲金剛結,卻透出億萬分的禁忌味。
比起庇護,像為了將純潔的羊羔縛住的祭繩。
是妖異透邪的庇護符。
屬於怪物的。
神明賜予信徒護身繩,是用朱砂染,可以保護信徒不受黑暗侵犯。妖魔卻是割自己的手腕,以放出血來染,被它帶上手繩的人,即是它不惜代價保護的珍寶,也是它惡劣侵占褻汙的所有物。
在繡滿金經宗布幔深處的圖勒巫師,是自密窟爬出的比妖魔可怕的怪物。
他把整個雪域至高無上的榮耀,捧來給他的阿爾蘭踩著玩——他的王座,他的宮殿,他的一切,全都是為阿爾蘭建起來的。可同樣的,他也會自己把阿爾蘭拖進掙紮不得的情沼,日夜折磨。
就像眼下——
“宮殿為你造好了,花海為你種好了,”清脆的不斷的鈴鐺聲響中,圖勒巫師的氣息落在在仇薄燈耳,“阿爾蘭,什麼時候讓我藏起來?”
他。
又不給仇薄燈回答的餘。
就像所有暴戾的部族國王一樣,以下流手段對待虜來的神子。
可和那國王不一樣的是:
他功了。
他真的把聖潔的神子拖進凡俗的泥沼,徹徹底底弄臟了——
數天前的雪夜。
世家大族的殘部逃進山脈,圖勒巫師停了下來。杜林古奧的力量不是無限的,再前行下去,就要遭到反噬。而他記得,密窟裡,少年曾掉著眼淚,說,你受什麼傷,我就把自己搞得跟你一樣。
儘管他的阿爾蘭纖瘦脆弱,但說出的話,向來一定會做到。
在追擊與折返之間猶豫了一下。
圖勒巫師在紮西木、巴塔赤罕他們“見了圖勒”的震驚神情中,將追殺的任務交給他們。
——這不能怪紮西木和巴塔赤罕他們險驚掉自己的下巴。他們絕對沒有對自家首巫選擇不強撐有什麼見,隻是以往,他們的首巫大人都讓人覺得他就像岩石一樣,不知疼,也不知痛。
圖勒巫師的確習慣了疼痛。
可他也知,自己身嬌弱,往常在床榻都要小心翼翼的阿爾蘭,決計連根骨頭斷裂的疼都扛不住。
龍穀平原的戰鬥剛剛結束不久,世家大族的木鳶和飛舟殘骸還在熊熊燃燒。赤火黑煙燎過雪原。一的斷臂殘腿,肝臟肚腸,死的人到雪一直在下,平原仍舊是大片大片的血汙。就連猛烈的冰風都吹不散空氣中的惡臭。
穿過戰場,圖勒巫師忽然停住腳步。
一架紅鳶停在血汙中。
少年坐在木鳶舟舷處等他,鼻尖凍得微紅,似乎吐了好久,吐得無比懨懨。裹著厚的黑氅,靠在舷窗上強撐著不打瞌睡,頭一點一點。迷迷糊糊見他回來,想也不想,直接從離三丈的舟舷往下跳。
也不管下麵一的斷臂殘腿,肝臟肚腸。
直到掉到他懷裡,才摟著他的脖頸,委屈抱怨:“阿洛,這裡好臟。”
站在雪裡沉默了很久很久,圖勒巫師輕輕“嗯”了一聲。
——這裡好臟,可你來了。
來為我入塵埃,染血汙,來為我貪婪,為我自私。
來為我從神子變凡人。
帶著隱秘病態的狂熱,不可言說的卑鄙,在銀鈴脆響,少年手指抓緊的一刹,圖勒巫師吻他耳垂,低啞告訴他:
“阿爾蘭,聽,你被我弄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