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峰主說:“我覺得這事不對勁,直覺。”
不是女人的直覺,修行者的直覺,是指冥冥之中,對天地氣機的微妙感應。
流嵐峰主問:“你說他身上有鬼,是彆派奸細?”
“我可沒這麼說。隻是霽霄隕落不久,瀚海秘境大比將至,盯著寒山的人太多。這種特殊時期,謹慎為妙吧。”
掌門真人沉吟道:“他上山時,我站在雲上看他許久,沒有異樣。”
重璧峰主道:“想想辦法嘛,既然我們看不透他,不如找個人來看。”
要論推演卜算、觀氣識人的本事,當數霧隱觀觀主最強,可霧隱觀素來與明月湖關係親近。
與寒山交好、又精通觀氣術的‘高人’,自然是南海上空,雲霧深處,那位天湖大境之主。
境主名叫胡肆,曾立誓此生再不踏入寒山半步。
這誓言當真厲害。霽霄隕落後,人界各宗門齊聚寒山祠堂祭拜,唯獨他沒有來。
今日應掌門之約,雲船懸而不落,確實不算‘踏入寒山’。
胡肆並沒有與寒山決裂,隻是與他師伯,寒山如今輩分最高者,太上長老決裂了。
太上長老今年五百六十歲。有的人上了年紀,越活越通達睿智;有的人相反,不操心點年輕人的私事,就好像失去一項生活樂趣。放在凡塵俗世,便是催促隔壁家孩子嫁娶的老大爺。
霽霄合籍時,太上長老叫來掌門真人聽訓:“霽霄自幼一心向道,誰知竟沾染上紅塵俗事,否則有望更進一步,成為此界第一飛升者。”
明為貶斥孟雪裡‘俗’,話外之意,好像霽霄已經注定無法飛升了。但霽霄修為已略高於他,這些話他不會當著霽霄的麵說。
百餘年前,胡肆可沒有這般好運。
他不練劍,隻沉浸於煉丹、煉器、推演觀氣等等修行雜學。他證道那日,寒山沒有劍影,唯有滿天絢爛紅霞,如丹爐之火。
太上長老伴著雲霞而來,當麵斥責他:“進境迅速又如何?我寒山以劍立派,你不用劍,便不配為寒山弟子。你師父若還活著,得知今日,一定後悔當年收你入門!”
彼時胡肆年輕氣盛,性格乖張叛逆,當即立下重誓,負氣而走。待霽霄除魔歸來,大局已定。
胡肆離開寒山之後,愈發胡作非為、肆無忌憚。有段時間甚至改修‘風月道’,在天湖大境豢養眾多貌美男女,日夜笙歌。
他雖離經叛道,卻境界高妙,不問人間權欲是非。許多人還要向他求丹藥、求法器,因此天湖大境長盛不衰。
執事長駕馭飛劍靠近雲船,便有一群嬌美侍女前來接引。
朱紅寶船如日,飄飛彩裙如霞,可謂良辰美景。霽霄想起師兄的做派,卻略覺頭疼。
他隨侍女上船,在底層船艙沐浴焚香後,換上嶄新錦袍。又有新的美婢接他登樓,他們來到雲船頂層,而後赤足走在竹席上,繞過一扇扇墨色帷屏。
這是一間廣闊靜室,接引婢女垂頭不語,寂靜中,隻有長裙掃過竹席的微弱聲響。
走到內室,兩扇格柵門在他麵前向兩側移開。
掌門與各峰主盤腿坐在白色錦墊上,每人身前是一方矮幾,有美婢服侍他們用茶點。
可大家麵色不虞,明顯不習慣這裡的招待。
客席之前,還有一張錦墊空置。
再往前,一簾鮫紗,隔開主客。
紗幔後隱隱透出一道人影,那人端坐著,姿態甚莊重。
與他姿態截然不同的,是他散發披滿肩背,外袍鬆垮,赤|裸胸膛的打扮。
他對肖停雲道:“坐。”
霽霄依言,隔著輕紗,坐在他對麵。
隻看一眼,便知一人命數,那不是修行者,是神仙。修士觀氣,需溝通天地,細細推算。
時間漸漸流逝,香爐熄了又燃,東方天空泛白,境主紋絲不動。
對麵是天湖大境之主的審視,背後是數道目光的打量。霽霄同樣不動。
就在脾氣最暴躁的嶽闕峰主,已深覺不耐時,境主抬手。
兩位美婢拂開鮫紗,露出他皎若明月的麵容。
胡肆終於啟唇,吐出兩個字:“師弟。”
話音落下,眾峰主麵色驚變,豁然起身。桌案傾倒,杯盞灑落。
掌門見微真人目光如電,直直看向肖停雲。
霽霄隻是劍眉微挑,顯出淡淡疑惑。
境主繼續道:“師弟,宗門今朝得此良才,使你後繼有人,你若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
眾峰主無語凝噎。
境主轉向掌門真人:“此子要成大道,還有一項禁忌。”
“是何禁忌?”
境主又吐出兩個字:“避雪。”
流嵐峰主不服:“我等劍修,一劍當前,諸邪辟易,百無禁忌!避什麼避?”
重璧峰主皺眉:“寒山到處都是雪,他能避去哪裡?一輩子待在山腳下論法堂?”
紫煙峰主搖著團扇道:“不如讓他拜我為師,修習雷火真劍,以後紫火護身,保他片雪不沾!”
眾峰主爭執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