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行禮告退後,掌門微微歎氣,重璧峰主勸他:“你還是放寬心吧。當時大殿收徒,讓大家講述迷障,隻有他說‘未遇迷障’。依我看,這種天才得靠自學成才,師父教什麼,會不會教,都沒關係。”就像霽霄和胡肆當年。
掌門想了想:“有理。”假如讓自己教霽霄練劍,哪怕是初入道的霽霄,那也不敢教。
……
巨船在雲海中航行。
孟雪裡雖然不會打牌,身邊卻有三位弟子圍坐,湊成了四人一桌。
正是掌門真人安排與他組隊同行,重璧峰的張溯源、李唯、何銘。說來甚巧,孟雪裡前些日子才知道,也是這三人從荒僻山村接引自己大徒弟進入寒山。
掌門態度堅定,認為秘境不比演劍坪一對一,環境複雜,組隊更安全。
孟雪裡其實喜好單打獨鬥,沒有同伴可以指靠,戰鬥反而更勇猛。何況野外自然環境中,對旁人複雜危險,對他卻是如魚得水。
秘境組隊由來已久,不僅同門會組隊,關係密切的門派之間,比如明月湖與霧隱觀,也偶爾組成幾支劍修戰鬥、符修布陣的隊伍。一般不超過六人。
這數字不是某項規定,而是前人摸索出的血淚經驗。
隊伍規模一旦擴大,爭端必然增多。因為秘境大比是積分製,以分數排列個人名次。秘境中得到戰利品如何分配?每個人對小隊的貢獻如何衡量?不患寡,患不均。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誰也不服誰。
隊長有威望還不夠,隊員也要互相熟悉,彼此信任。
誰也不知道在極端條件的考驗下,人與人之間會發生什麼。
從前有同門親友,秘境結束後反目成仇,也有相看兩厭的對頭,秘境中被迫共患難,結下深厚友誼。所謂“大難臨頭成好友,死前合籍成佳偶”,沒什麼不可能。
張溯源問道:“孟長老,地形圖您看了嗎?”秘境極大,地形圖是前輩修士們,憑記憶拚湊畫下的。
孟雪裡點點頭。
李唯說:“那行,我們跟孟長老走。您說往哪走,咱們就往哪走。”
“孟長老彆怕,我們……”何銘未說完,被兩位同伴猛使眼色,自知失言,懊惱地低下頭。總歸是晚輩,要顧忌長老的麵子。
孟雪裡:“我不怕。”等孟哥下了船,就給你們露兩手。
不知何時,周遭光線漸漸昏暗,白色雲霧消失無蹤。雲船之外,彌漫著昏黃渾濁的塵埃。
紫煙峰主剛摸了一把好牌,不得不放手,帶著三位親傳弟子走出來:“我們快到了。”
雲船懸停在昏黃塵埃間,甲板上熱鬨談笑的弟子們靜下來,好奇打量四周。
三界中,空域並非絕對安全。
有些空域布滿雷暴,比如劍塚上空。有些空域則是塵埃沙暴,比如瀚海上空。
瀚海不是一片海,而是一片茫茫荒漠。
俗話說‘沒有十分英雄膽,不上瀚海戈壁灘’,極少有凡人和境界低微的修士,敢涉足這片荒漠。
瀚海腹地,便隱藏著秘境的入口。
孟雪裡問道:“我們不降落?”
紫煙峰主解釋道:“等罷,按規矩,所有人都到齊了、再點過玉符,才能降落。等不了多久,大家都著急呢。”
修行者目力遙遠,孟雪裡透過黃沙,看見前方大約二十丈開外,已停著一艘淺青色雲船,高掛青鬆風帆。
紫煙峰主順他目光望去:“那是鬆風穀,咱們船後,南靈寺、北冥山也都到了。”
若從更高遠的天空向下望去,無數艘各式各樣的飛行法器,從不同方向聚集而來,懸停在遼闊無垠的瀚海大漠上空。
六大門派乘巨型雲船,中等規模的世家乘輦車,偶有幾艘單人飛舟劃過,是不知名的小門派到了。
總有人能看到這一切,從前是站在雲端俯瞰的霽霄。
寒山弟子聚在雲船甲板上,忽然頭頂光線更暗。眾人抬頭,隻見一片紅色影子迅速飛來,像一朵紅雲。
寒山的巨大雲船,被這片這天蔽日的深紅陰影徹底籠罩。
紫煙峰主麵露凝重之色,走向船頭,望著紅雲朗聲道:“境主聖駕光臨,失禮了。”
來者竟是天湖大境之主。
眾人驚訝不已,紛紛起身行禮。寒山劍修驕傲,對彆派強者,即使是聖人,也隻行半禮。
胡肆沒理會,他成聖之後,還是老樣子。
天湖大境之主站起身,在兩位姬妾的服侍下披上一件外袍,推開窗門,瞥了眼下方空域中,密密麻麻的飛行法器,隨口問道:
“我弟妹在嗎?”
聖人垂問,自天而降。如滾滾雷聲,久久回響。
於是整片空域,各門各派的沉默寂靜中,隻聽見他這句:
“我——弟——妹——在——嗎——”
“在——嗎——”
孟雪裡震驚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