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霄不得不多想。多想一步很容易,畢竟如今人間,隻有兩位聖人境。歸清活得長,老謀深算,但推演一道,胡肆造詣更高。
霽霄舉目望去,萬千靈氣線向陣樞彙聚,那是風月城的最中央、一座圓頂宮殿。
……
宮殿壁畫已然完工。靈山大王親力親為,從設計圖紙到收筆,一件耗時三年的大工程,是妖界從未有過的恢宏作品。
跳躍燭火下,形態各異、張牙舞爪的群妖仿佛活物,被定格在牆壁中。
溫柔憂鬱的宮廷畫師,與活潑可愛的鸞鳥小妖秉燭看畫。
不論看過幾次,鸞鳥都深感震撼,一邊忍不住惋惜,她問:“你還會再畫貂嗎?”
“會的。”畫師笑了笑,“我那位朋友也要來萬妖大會。”
孟雪裡的行蹤原本在他掌握中,卻突然失去線索,好像得到旁人指點。妖兵遍尋不獲,隻找到黑山崖下鷹將的屍骨。靈山因此惱怒,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才有意思,更期待與孟雪裡的重逢。
鸞鳥知道,畫師過去的朋友就是“雪山星夜圖”中的雪貂,她衷心祝願道:“希望你們能和好。”
畫師搖頭:“或許他有了新朋友,比我更好。”
鸞鳥不假思索道:“僅這一筆好畫,滿紙真心,世上誰比你好?”
畫師微笑:“謝謝。”
答得不錯,今夜不吃她了,且讓她再活一夜。
“千金易求,知己難得。”靈山想,除去我與孟雪裡,妖族皆是頭腦簡單、愚笨呆傻之輩。孟雪裡若死了,我該多寂寞。
鸞鳥誤以為俊美畫師誇自己是他“知己”,霎時紅了臉,心慌意亂地低下頭。
靈山什麼都想要。有了統禦萬妖的權力,又開始懷念肝膽相照的兄弟;想要溫暖妖心的友情,卻覺得眾妖不配與他為友。
他自認是妖族靈智最高者,就應該得到一切。
……
黎明時分,花樓歡宴初散,霽霄回到竹裡館。
他在案前鋪紙磨墨,畫下風月城的靈氣線。
畫畢,道侶尚在貪睡,硯中尚有餘墨。
霽霄想了想,換一張紙,寥寥幾筆,勾出一幅新畫——
一隻小白貂仰臥在堆疊的錦衾薄綢中,四爪大張,毫無防備地露出肚皮,姿態閒適自在。天色未明,室內光線昏暗,熹微晨光穿過窗外竹海照進來,唯獨將酣睡的小貂照亮。
興儘,他擱筆離案,轉去廳中小茶幾,給道侶剝鬆子。
孟雪裡醒來,身邊不見霽霄人影,卻感知到霽霄氣息,聞到鬆子香氣,心中安定。
他披衣下榻,去尋道侶,路過書案,餘光掃見案上畫紙。
那畫筆觸簡單,隨性而至,偏生動至極。孟雪裡盯著畫,仿佛看到小貂睡夢中歪頭避光,還動了動柔嫩貂耳。
他臉頰一紅,小心翼翼將畫紙卷起,收入袖中。
雪貂圖下麵,露出另一張紙,布滿極細密、複雜流暢的線條,不見頓筆的墨痕,仿佛每一條線都用標尺丈量過。
孟雪裡凝神細看,目光被線條牽引,心中泛起微妙的感覺。
“看出什麼了?”不知何時,霽霄已站在他身後。
孟雪裡回神,笑了笑:“看出你今天心情不錯。劍尊墨寶難得,我收起來,有機會去‘亨通聚源’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