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沒有終點。修士活著就要探索,求未知,求超脫,求能求的一切。”胡肆說著,拿起案上“魔元”笑了笑,“你能來我很高興,你有妖族神魂,人族真元,隻差一步,就能三族合一,舍身合道了。”
話音未落,天光倏忽暗淡,風起雲湧,濃雲遮蔽霞光,陰風怒號。
孟雪裡驀然變色。
整片天湖被狂風卷起,波瀾沸騰,竟然升起道道熾熱白煙。天地間磅礴靈氣向湖水奔湧,水浪化作岩漿翻滾。
湖畔雕梁畫棟、瓊樓玉宇,俱作燃材,熊熊烈火圍湖而燒。
若從更高處看,它像一座燃燒的熔爐,巨大無比,如果天神要煉器、煉丹,當用此爐。
湖心島嶼,正在熔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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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城,擁雪學院。
纏綿春雨季過去,天氣晴好,枝頭花葉繁茂,燕語鶯啼。
“請教劍尊,修士過度乾預凡間事,真的會影響自身氣運嗎?學生昨夜讀到一本書,書上說倘若修至聖人境,天地氣運係於一身,一舉一動就更要小心謹慎,聖人乾預修行界,相當於普通修士乾預凡間。替天道製定規則,會遭天道降臨厄運懲罰,請問這種說法是真的嗎?”
霽霄這堂課接近尾聲,學生們開始自由提問。問題稀奇古怪,什麼都有。
霽霄想了想答道:“你看的那本書,可能是我師兄寫的。”
學生不知他在認真說,還是說笑話,也不敢笑。
霽霄繼續道:“他曾勸我彆做得太多,要學會借劍,但對於劍修來說,有時可以借劍,有時絕對不能。有些問題暫時沒有答案,或者答案不是唯一。寫書人觀點不同,你們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選擇相信誰。因為世上未知之事,本就太多。”
學生聽罷行禮道謝。
“至於修士該不該乾預凡間……你在外遊曆時,路見不平,拔不拔劍?”霽霄問。
“當然拔劍!”那學生朗聲答道。
“看到就拔劍,那如果看錯好壞,誤幫壞人,錯殺好人,又怎麼辦?”霽霄再問。
“這……”
“你若不敢拔,但凡遇事便畏手畏腳,磋磨劍意銳氣,又怎麼辦?”霽霄三問。
“我,那我多看一段時間……”學生想了想,堅定答道:“明辨善惡比拔劍更重要,這不會影響我道心。”
霽霄微笑。
他忽然抬手,一道流光自窗外飛入,落入他掌心。
“速來,救急!”這是一封傳訊符,上麵有雪山冷冽的味道,和孟雪裡溫暖的氣息。
霽霄臉色微微變化。
學堂一時寂靜,眾人屏息,猜測天下出了什麼大事,竟令霽霄真人變色。
霽霄揮袖召來一朵雲:“今天先上到這裡,我該接我道侶回家了。”
學生們鬆了口氣,又覺得就算妖王今天不想上課,偷跑出去玩,劍尊這話說得也不對勁,像長輩去接小孩放學。但他們不敢問,也不敢笑。
隻有一位性格最活波,年齡最小,稚氣未脫的小弟子,喊話道:“請教劍尊,孟師什麼時候回來?我想孟師了。”
想是真想。孟雪裡隨身帶一隻零食儲物袋,裝滿鬆子仁、蟹黃瓜子、糖炒栗子之類,自己吃的時候,不忘發給年幼弟子吃。當然這個理由他不敢說。上劍尊的課就是這樣,有一百種不敢。
霽霄:“明天吧。”話音遠遠傳來,人影已在天際。
小弟子像是得到至高保證,欣喜道:“好,明天見!”
霽霄駕雲飛渡,尋信而去。
雪花鋪天蓋地。山間雪崖陡峭、冰川橫斜,孟雪裡的氣息越來越近。
“雪裡!”霽霄看見溫泉旁的熟悉人影。
“轟!”兩側雪坡劇烈震蕩,洪水般積雪傾瀉而下。
霽霄視線模糊一瞬,百餘根冰錐頃刻破雪而出,每根足有十丈長,四麵橫斜,交織成籠。
這是困陣,在霽霄眼中,是一個劣質陷阱。
霽霄:“他不在這裡?他在哪兒?”
雀先明沒想到這麼快被識破,變回自身形貌:“對不住,阿貂讓我拖住你。”
霽霄環顧四周,一邊感知孟雪裡位置:“你知道這對我沒用!”
忽然他看了眼雀先明額頭,神色有些詫異:“他去了天湖,對嗎?你跟我想法一樣,不想他們中任何一人死。否則你不會去見胡肆。現在還來得及!”
雀先明臉色驟變:“你怎麼知道?彆胡說!”
孟雪裡都沒有看出來,霽霄如何得知?這對師兄弟太可怕了。
霽霄:“你身上有一道護身符,剛種下不久。我師兄種的符,我認得。”
在他眼中,雀先明腦門上明晃晃寫著“我有人罩”,然而後者根本沒意識到,仍表情茫然。
“你覺得雪裡做錯了?要阻攔他?”
霽霄搖頭:“道侶之間,不說對錯。不僅阻攔他,也要阻攔胡肆,他們現在很危險。請和我一起去天湖!”
說話間,雪水消融,冰錐粉碎,漫天冰屑飛揚。
雀先明:“你在威脅我?”
“不。”霽霄認真道,“我是請求你。”
雀先明一怔:“我終於有點明白,孟雪裡為什麼喜歡你了。”
能用劍解決的事,霽霄居然願意用“請求”。
與霽霄相比,自己拿羽毛換鮫珠算什麼。英雄負荊不自由,誰能一生不低頭?